首次频率验证实验的成功并未带来长时间的庆祝，反而将团队推向更深的思考漩涡。
王涵盯着林翰屏幕上那个与实验数据高度吻合的共振峰。95兆赫兹，这只是一个孤立的点。惯性约束是极端非线性系统，单一参数优化远远不够。
“匹配度92%……但剩余8%的偏差来源是什么？”王涵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激光脉冲的时域形状？靶丸表面粗糙度？还是我们尚未建模的等离子体不稳定性？”
林翰的眼镜片反射着屏幕蓝光：“模型只考虑了理想球对称和均匀介质。实际靶丸的微观结构缺陷，以及激光能量在时空分布上的不均匀性，都会引入扰动。”他调出另一组方程，“需要引入随机扰动项，进行蒙特卡洛分析。”
雷永强灌下半杯冷咖啡，指着激光器控制台：“脉冲形状可调，但每个参数组合都需要重新校准光学系统。我们现在用的还是最简单的方波脉冲。如果要优化，工作量指数级增加。”
郭逸从材料分析室回来，带着一叠高清电子显微镜图像：“第一批靶丸的表面平整度在纳米级别波动。更重要的是，燃料层厚度存在±3%的梯度分布。”
他在白板上画出放大示意图，“这会导致内爆时压力分布不均。”
问题像剥洋葱般层层展开。每个看似次要的因素，在极端条件下都可能被放大成致命缺陷。
王涵沉默良久，突然走向白板，擦掉之前的示意图，重新画出一个三维坐标轴：
“X轴：脉冲频率。Y轴：脉冲形状参数。Z轴：靶丸结构容差。我们需要找到这个三维空间里的最优解曲面，而不仅仅是一条曲线。”
这个认知跃迁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林翰立即开始扩展数学模型，将脉冲形状（上升沿、平台期、下降沿）和靶丸制造公差作为新变量引入。计算量暴增，服务器群组的嗡鸣声明显提高。
雷永强组织激光团队分三班倒，开始系统性地扫描脉冲参数空间。他们设计了数十种不同的脉冲波形，从方波到高斯波，从单峰到多峰组合。
郭逸的材料组面临最大挑战。不仅要保证靶丸的宏观对称性，还要控制微观结构的均匀性。他们尝试了七种不同的制备工艺，在等离子体溅射和分子束外延之间反复权衡。
三周时间在疯狂试错中流逝。实验日志上记录着数百次失败：
·第37次实验：脉冲上升沿过陡，导致靶丸表面过早汽化，对称性崩溃。
·第89次实验：靶丸燃料层梯度超差，内爆出现明显模式分裂。
第156次实验：脉冲平台期抖动，引发等离子体震荡……
每次失败后，团队都会围在一起进行“尸检分析”。林翰根据失败数据修正模型，王涵从物理图像角度提出新假设，雷永强和郭逸则从工程实现层面寻找改进方案。
这个过程极其煎熬。有年轻研究员在连续失败后情绪崩溃，被雷永强吼着去睡了12小时。郭逸因为过度专注，差点把激光防护镜当咖啡杯使用。
转折发生在第四周深夜。林翰在分析第233次实验数据时，发现了一个反常现象：当脉冲频率在92兆赫兹，采用特定双峰波形时，虽然中子产额不是最高，但内爆对称性指标异常稳定。
“看这里。”林翰把三维数据投影到墙上，“在这个参数区域内，系统对靶丸制造误差的敏感度降低了60%。”
王涵凝视着那个隐藏在参数空间角落的“稳定岛”，眼睛渐渐亮起：“牺牲部分峰值性能，换取鲁棒性。这是工程化必须的权衡。”
他们立即调整方向，围绕这个稳定区域进行密集实验。结果令人振奋：即使靶丸存在明显缺陷，内爆过程仍能保持基本对称。
“就像给混沌系统找到了吸引子。”林翰难得地用了个比喻。
雷永强看着稳定输出的数据，长舒一口气：“总算摸到门道了。”
此时距项目启动已过去大半个月。团队完成了从追求单一参数最优到寻找多参数平衡的战略转变。王涵在实验日志上写下结论：
“最佳频率不存在绝对数值，只存在于与其他参数协同优化的高维空间中。下一步重点：在保持鲁棒性的前提下，逐步提升能量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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