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何天培一家回到罐头厂家属院。夕阳的余晖把斑驳的墙壁染成暖橙色,但屋里的气氛却沉甸甸的。
水双凤一进门就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喜事,弄成这样。”
何禄平给母亲倒了杯水,小声说:“妈,都怪我……”
“怪你什么?”何天培脱下工装外套挂好,“你考上中专是光宗耀祖的事。是你小叔自己不争气。”
何福平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开口:“爸,那个临时工名额……你打算怎么办?”
堂屋里安静下来。
水双凤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丈夫。何禄平也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何天培点了一支烟——他平时很少抽烟,只有在特别烦闷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支。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疲惫的脸。
“六百块钱的债。”他吐出一口烟,“天佑每个月挣工分,顶多能还十块八块。爹答应每月还二十,剩下那十几块的缺口,你说妈会找谁要?”
水双凤脸色一白:“你是说……”
“妈今天已经开口了。”何天培声音低沉,“虽然被我挡回去了,但她不会死心的。接下来,她会用各种方法,软的硬的,逼我帮天佑还债。”
何福平皱眉:“爸,你不能答应。小叔这是无底洞,赌债还了还有下次。”
“我知道。”何天培苦笑,“但妈那里……她毕竟是我娘。”
屋里又陷入沉默。窗外传来邻居家孩子的嬉笑声,更衬得屋里气氛压抑。
“爸。”何禄平忽然开口,“那个临时工名额……不如早点处理掉。”
何天培看向二儿子:“你的意思是?”
“趁着现在名额还值钱,赶紧转出去。”何禄平说,“换成现钱。一部分还债——不是帮小叔还,是替爷爷还。剩下的一部分,可以帮三叔家。”
水双凤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既堵了妈的嘴,又帮了该帮的人。”
何天培沉吟片刻:“但那名额是我花了一百五十块钱加三条好烟才弄到的。现在转出去,能换多少钱?”
“至少两百。”何福平说,“机械厂现在扩招,临时工转正的机会很大。我厂里有个工友的亲戚就在打听这事,愿意出两百二。”
“两百二……”何天培盘算着,“拿出一百给爹,让他还债。剩下的七十,给天良家。”
水双凤有些心疼:“咱们自己不留点?为了这个名额,家里都快掏空了。”
“不留了。”何天培掐灭烟头,“钱没了可以再挣。但这个家不能散。天良家现在确实困难,春燕还有要生,四个闺女要养。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看向两个大的儿子:“你们觉得呢?”
何福平点头:“我同意。三叔虽然性子不好,但之前从来不给家里添麻烦。该帮。三婶也立起来了,之后不会拖累家里。”
何禄平也说:“爸,等我上了中专,有助学金,还能勤工俭学。家里不用操心我。”
何天培眼圈有些发红,他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好,好孩子。”
当晚,何家老宅。
张翠花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六百块钱的债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虽然老头子答应每个月还二十,但天佑那个样子,能挣几个工分?剩下的缺口怎么办?
她想起今天大儿子拒绝时的眼神,想起二儿子冰冷的语气,老三畏畏缩缩躲在媳妇背后的样子,心里又恨又急。
“都是白眼狼……”她喃喃自语,“自己亲弟弟都不帮……”
西屋里,何天佑也没睡。他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刘玉兰哄睡了两个孩子,走到丈夫身边,压低声音:“你真欠了六百块?”
何天佑不吭声。
“你说话啊!”刘玉兰急了,“六百块,咱们一辈子都还不起!”
“还不起了。”何天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彪哥说了,下个月要是还不上钱,就打断我的腿。”
刘玉兰腿一软,差点摔倒:“你……你当初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想翻本……”何天佑抱着头,“前几次输了一百多,我想赢回来……谁知道越输越多……”
“你!”刘玉兰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大声骂,怕惊动公婆,“现在怎么办?大哥二哥三哥都不管,咱们等死吗?”
何天佑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
“大哥手里的那个临时工名额。”何天佑压低声音,“机械厂的临时工,一个月工资十八块,还有粮票补贴。要是我能进去,一年就能挣两百多……”
刘玉兰愣了:“可大哥说了,那名额要初中毕业,还要肯吃苦。你……”
“我可以学!”何天佑抓住妻子的手,“玉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让妈去跟大哥说,把名额给我。等我进了厂,一定好好干,把钱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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