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号，秋意渐浓。何家小院里的石榴已经摘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何虹平正在院子里帮母亲晾晒过冬的干菜，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小姨李秀梅的声音。
“姐，在家吗？”
李秀兰擦擦手去开门，只见李秀梅带着朱顺和朱丽站在门外，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快进来坐。”李秀兰连忙把妹妹和外甥们让进屋里，何虹平懂事地去倒水。
李秀梅接过水杯，叹了口气：“姐，这个星期天，兴安要在县城国营饭店办婚礼，你和姐夫带着孩子们来吧。”
李秀兰愣了一下：“婚礼？在通县办？不是在春城吗？”
“本来是要在春城办的，可刘伟家那边...”李秀梅欲言又止，“总之最后决定在通县办。爹娘觉得丢脸，可毕竟是自己女儿，还是得去。我想着你们也来，人多热闹些。”
李秀兰犹豫道：“天能出车去贵省拉煤了，要下周才回来。我带着三个孩子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秀梅拉住姐姐的手，“咱们是娘家人，去给兴安撑撑场面。听说刘伟家那边来的人不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秀兰只好答应下来。
星期天一早，李秀兰给三个孩子换上最体面的衣服，一家人来到了县城国营饭店。饭店门口贴着大红的喜字，却莫名透着几分冷清。
何虹平一进饭店就看见了新郎新娘——朱兴安穿着崭新的红色嫁衣，脸上施了脂粉，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和憔悴。站在她身边的刘伟穿着中山装，胸前别着红花，眉头却紧紧锁着，不见多少喜色。
“他们变了。”何承平低声对弟弟妹妹说。
何虹平默默点头。比起几个月前在公园里见到的那对激情四射的恋人，眼前的朱兴安和刘伟更像两个疲惫的傀儡，机械地进行着婚礼仪式。
朱家人坐在主桌，个个面色尴尬。朱父朱母强颜欢笑，朱兴华和李秀梅则明显在勉强应付。何虹平注意到，朱兴华几乎没正眼看过新郎一眼。
“新人敬酒了！”司仪高声喊道。
朱兴安和刘伟端着酒杯一桌桌敬酒，所到之处，宾客们的笑容都显得格外勉强。何家三兄妹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周围的闲言碎语。
“听说刘伟前妻去世还不到一年呢，这就急着娶新人了。”隔壁桌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婶撇撇嘴。
她旁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接话：“可不是嘛！还吹牛说要去春城当大干部，结果呢？灰溜溜回通县当个小科长。”
何虹平看见刘伟听到这话时，端酒杯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另一边的议论更加刺耳：“看见没？刘伟前妻留下的那两个孩子，眼睛都哭肿了。听说这个新娘子对他们可不好了，才过门几天就打骂孩子。”
“作孽哦！亲儿子不要，对别人的孩子也这么狠心...”
何虹平顺着议论声看去，果然看见角落里坐着一对七八岁的姐弟，眼睛红肿，怯生生地望着正在敬酒的新娘。朱兴安经过他们时，连看都没看一眼。
“双方父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说他们图什么？”又有人窃窃私语。
“图一时痛快呗！不过你看他俩那样子，像是痛快的样子吗？”
何虹平注意到，在整个婚宴过程中，没有人提起朱兴安出轨的事。看来朱家把这件事瞒得很紧，保全了最后一点颜面。
敬酒到朱家这桌时，气氛更加尴尬。朱父朱母勉强接过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朱兴华更是直接以胃不舒服为由推辞了。
“哥...”朱兴安眼中含着泪水，欲言又止。
朱兴华别过脸去，声音硬邦邦的：“祝你幸福。”
这句祝福说得毫无温度，朱兴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刘伟见状，赶紧拉着她走向下一桌。
婚宴的菜肴很丰盛，有红烧肉、清蒸鱼、四喜丸子等硬菜，但气氛始终热络不起来。宾客们埋头吃菜，偶尔交谈也是压低了声音。
“妈，我想回家。”何启平小声说，他显然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
李秀兰拍拍儿子的手：“再等一会儿，吃完这道菜我们就走。”
何虹平注意到，新郎新娘敬完酒后就坐在主桌上，两人几乎零交流。朱兴安不时偷偷抹泪，刘伟则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这哪像是结婚，倒像是...”何承平话说到一半，及时住了口。
但何虹平明白大哥的意思——这确实不像婚礼，更像一场葬礼，埋葬了两个人的名誉和未来。
终于熬到婚宴结束，李秀兰带着孩子们向朱家人告辞。
朱母拉着李秀兰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秀兰，谢谢你今天能来。我们朱家...唉...”
李秀兰安慰道：“伯母，往好处想，兴安以后有人照顾了。”
朱父在一旁重重叹气，什么也没说。
回家的路上，三兄妹都沉默不语。还是李秀兰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情，出去不要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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