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料子耐脏。”陈京从怀里摸出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他把裁好的绸缎往怀里一揣,布料边缘的缠枝莲蹭过指尖,带着丝滑的凉意。
转身时,他肩膀微微一偏,恰好撞在青衫男子胳膊上。
“当啷”一声,银簪掉在地上,簪头的点翠在青石板上磕了下,发出细碎的脆响。
陈京顺势弯腰去捡,指尖擦过男子的靴面——那是双云纹皂靴,
靴尖却沾了点湿泥,泥渍里还混着些暗红的碎屑,看着像是干涸的血迹。
“走路当心些。”青衫男子的声音像淬了冰,冷得能冻住空气,
可嘴角却勾着抹笑,那笑意浮在脸上,没半分暖意,倒像是戴着副画出来的面具。
他垂眼打量着陈京,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口上停了停:“看你面生,不是本地的吧?”
“带妹妹来寻亲。”陈京把银簪递回去,
指腹不经意地摩挲过簪头那几片碎花瓣形的点翠,触感冰凉,边缘还带着点尖锐的毛刺。
他抬头时,恰好对上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那目光像刀子,刮得人皮肤发紧。
青衫男子接过银簪,指尖在簪头点翠上捻了捻,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
“寻亲?这镇子巴掌大,亲眷们住在哪条巷?说不定我还认得。”
陈京垂着眼,余光瞥见男子靴底的湿泥——那泥色偏红,
混着些细碎的草屑,倒像是从镇外那片乱葬岗带回来的。
他把怀里的绸缎紧了紧,布料边角硌着肋下藏的那枚铜钱大小的铜哨,凉丝丝的:
“远房表亲,只知住在牵线坊附近,具体门牌还没问清。”
“牵线坊?”青衫男子挑眉,把玩银簪的手停了,“那地方鱼龙混杂,可不是姑娘家该去的。”
他往胭脂铺里瞥了眼,掌柜正踮着脚往货架上摆新到的玫瑰膏,琉璃罐在阳光下晃出暖黄的光。
“不过话说回来,你妹妹若是生得俏,倒能在这镇上寻个好前程。”
这话里的轻佻像针,扎得人不舒服。
陈京抬头时,恰好看见男子青衫领口露出的银链,链坠是枚小小的虎符,被汗浸得发亮——
寻常百姓可戴不起这物件。
他故意往旁边让了让,肩头又“不经意”地撞在男子肘弯:“不敢劳公子费心,只求安稳度日。”
指尖擦过男子袖口时,他摸到块硬邦邦的东西,像是藏了把短刀,刀鞘上镶的玉扣硌得指腹发麻。
青衫男子的笑突然敛了,眼神冷得像淬了毒:“外地来的,还是规矩些好。”
他抬手理了理被撞歪的领口,银链滑回衣内,“这镇上,丢个把人不算稀奇。”
陈京心里一凛,面上却笑得憨实:“多谢公子提醒。”他转身要走,却被男子叫住。
“等等。”青衫男子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往胭脂铺柜台上一放,“那支玫瑰膏,包起来。”
他接过锦盒时,指腹在盒面上的缠枝纹上顿了顿,
“看你面善,送你个消息——牵线坊后巷的老槐树,最近总掉叶子。”
这话没头没尾,陈京却攥紧了拳头。
他低头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开,怀里的绸缎被体温焐得发暖,可后颈却总觉得有目光黏着,像被蛇盯上了似的。
走了约莫半条街,他拐进个窄巷,把绸缎往墙缝里一塞,摸出那块沾了湿泥的帕子。
泥渍里的暗红碎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用指甲刮了点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些草药气,像是用艾叶水浸过。
巷口传来脚步声,陈京迅速把帕子揣回怀里,转身时撞上了个挑着菜担的老妪。
菜筐里的小葱滚了一地,他弯腰去捡,眼角却瞥见老妪的布鞋——鞋底沾着同样的红泥,鞋帮上还挂着片槐树叶。
“后生仔,走路看着点哟。”老妪的声音颤巍巍的,却在他抬头时,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往巷深处撇了撇。
陈京心里一动,捡起小葱递回去时,故意把一枚铜钱压在筐底。
老妪接过菜筐,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哎哟”一声,掉了个干瘪的莲蓬在地上。
莲蓬壳上有个小孔,像是被虫蛀的,可陈京捡起时,却摸到壳里藏着个纸团。
展开一看,纸上只有三个字,用炭笔写得歪歪扭扭:
“槐下埋。”
陈京捏着那张纸,指腹把“埋”字的最后一笔蹭得发毛。
巷子里的风卷着尘土扑过来,吹得他后颈的汗毛直竖——老槐树,
槐下埋,再想起那青衫男子靴底的红泥、帕子上的血腥味,一个念头像冰锥扎进心里。
他把纸团塞进嘴里嚼烂,混着唾沫咽下去,喉间涩得发苦。
刚直起身,就见巷口的阳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青衫男子的身影斜斜地投在墙上,像块浸了墨的布。
“找什么呢?”男子的声音裹着笑,却没半点暖意。
他手里把玩着那支银簪,簪头的点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掉东西了?”
陈京的心沉到了底,面上却装傻:“没、没有,刚捡了个莲蓬。”
他把莲蓬举了举,壳上的小孔对着男子,“老人家掉的,想着追上去还她。”
青衫男子的目光在莲蓬上转了圈,突然抬脚往巷里走。
他每走一步,靴底的红泥就在青石板上留下个浅印,像串无声的警告。“这巷子深,容易藏东西。”
他停在陈京面前,比陈京高出半个头,阴影恰好罩住他,“比如……不该有的念想。”
陈京攥紧了藏帕子的那只手,指节发白。
他闻到男子身上有股淡淡的艾草味,和帕子上的草药气一模一样。
“听说你们要找牵线坊的亲戚?”男子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陈京的肩,力道重得像要捏碎骨头,
“我刚想起,后巷的老槐树底下,前几日是新翻了土。”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说不定,能挖出点‘亲戚’的东西。”
这话像毒蛇吐信,舔得人头皮发麻。
陈京猛地抬头,看见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突然明白——他们被盯上了。
“多谢公子告知。”陈京垂下眼,掩住眸中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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