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泼洒的鲜血,染红了奔腾的龙门涧河水,也将筏子上三个艰难求生的身影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倒影。筏子依旧在激流的裹挟下疯狂向前,但经过近一日的颠簸漂流,卫甲敏锐地感觉到,河道似乎正在逐渐变宽,水流的速度虽然依旧迅疾,却少了几分在狭窄涧谷中的那种暴烈挤压感,多了几分浩荡之势。
他勉强抬起因高烧和疲惫而沉重无比的头颅,望向天空。暮色四合,东方天际,一颗明亮的星辰已迫不及待地绽放出清冷的光辉。那是启明星吗?不,方位不对!
卫甲混沌的大脑努力回想着早年军中习得的、粗浅的观星辨位知识。他依稀记得,在春季的夜晚,那颗格外明亮、几乎恒定悬挂于北方天际的星辰,被称为“北辰”,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北极星。而此刻,那颗星似乎,在他的左前方?
他猛地一个激灵,强忍着眩晕,仔细辨认。没错!那颗最为坚定、不为河流转向而动的星辰,确实位于他们的左侧偏前方向!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大致是在向南,或者东南方向前进!
这个发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近乎绝望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鹰愁涧位于太行山脉深处,而太行山的主体走向,正是南北绵延!如果他们是从鬼谷出发,向东南方向顺流而下,那么最终,他们确实有可能接近太行山系的西麓,甚至找到通往鹰愁涧的路径!汾水,最终是要汇入大河的,而大河在绕过吕梁南端后,会沿着太行山西侧一路南下,形成天然的界限!
希望,如同黑暗中瞥见的一丝微光,虽然遥远,却真实存在。顺水行舟的速度,远超步行,甚至快过奔马。这一日的亡命漂流,恐怕早已将他们带离了鬼谷势力直接控制的核心区域,玄枭的陆地追兵,此刻恐怕还在他们身后的群山中如同无头苍蝇般搜索。水路,这看似绝境的通道,竟成了他们最出人意料、也最迅捷的突围方式!
“我们,方向,可能对了……”
卫甲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水声淹没。他看向伏在身边、依旧保持警惕的黑狼,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但胸膛尚存起伏的王猛。
黑狼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中那细微的变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安慰的咕噜声,用头轻轻蹭了蹭他冰凉的手背。
然而,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便被现实的冰冷迅速压制。短暂的振奋过后,是更加汹涌袭来的疲惫与痛苦。卫甲的高烧在冷水浸泡和精神极度紧张后,再次猛烈地反扑。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要裂开,视线里的星辰和河面都开始旋转、重叠。左肩的箭创在河水的反复浸泡下,边缘已经溃烂发白,脓血混合着河水不断渗出,散发出不祥的气味。身上其他被鞭打、擦伤的伤口也无一不在叫嚣着疼痛。右臂因为长时间紧抓筏子和试图操控方向,早已麻木僵硬,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王猛的情况更是岌岌可危。他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脸色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偶尔,他会发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抽搐,那是伤口感染和脏腑受创带来的折磨。卫甲只能不时用手舀起河水,湿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黑狼肩胛处的箭伤虽然取出了箭镞,但伤口深可见骨,河水浸泡同样不利于愈合。它行动明显不便,大部分时间都伏在筏子上,唯有那双幽绿的狼眼,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哨兵,不断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河道与两岸模糊的轮廓。
夜幕彻底降临。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星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投下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河道的轮廓和两岸如山峦般沉默的剪影。水声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宏大、更加深邃,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呼吸,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漂流变得愈发艰难。视线受阻,他们无法再像白天那样提前发现远处的礁石或漩涡。筏子数次撞上水下不明的障碍物,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砰砰”声,每一次撞击都让卫甲担心这简陋的筏子会瞬间解体。有一次,筏子甚至被一股潜流猛地推向一侧,险些撞上一块从黑暗中突兀出现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岩石,全靠黑狼在最后关头发出凄厉的咆哮预警,卫甲凭着本能用右臂死命一推旁边的竹竿,才险之又险地擦着岩石边缘掠过,激起的浪涛将筏子上的三人彻底浇透。
寒冷、饥饿、干渴、伤痛、疲惫!种种负面状态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们,不断吞噬着他们的生机。卫甲的意识开始频繁地断片,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筏子上,还是依旧在那黑暗的地牢中受刑。王猛那声“赌一把”的嘶吼,大人凝重的目光,黑狼幽绿的眼睛,还有玄枭那冰冷玩味的眼神!
种种幻象在他脑海中交织、翻滚。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松开紧抓筏子的右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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