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谱编织者第一次有那个想法,是在观看#9988的梦境片段时。
片段中,那片由孤独感“结晶”成的雪花状几何结构,在梦境虚空里缓缓旋转,每个面都折射着不同颜色的光。那不是真实的光,是梦对光的模拟,却比真实更纯粹,更……有意境。
“如果,”光谱编织者对旁边的时间物理研究员#7099说,“如果我们能在现实世界中创造这样的存在呢?不是模拟,不是投影,是真实存在的、以纯粹美学原理构成的生命?”
#7099的光体(今晚它选择呈现为多面体形态)微微闪烁:“你是说……创造新的生命形式?但我们已经创造了很多——生态恢复中的新植物,适应火星土壤的微生物……”
“不,不。”光谱编织者打断,它的光丝兴奋地舞动,“不是功能性的生命。不是为了生态平衡,不是为了科学研究,甚至不是为了‘生命’本身。而是为了……美。为了有趣。为了‘可以存在’这个纯粹的理由。”
#7099沉默了几秒,数据流快速交换。“纯粹的艺术品生命体。这想法……很危险,也很有诱惑力。”
艺术生命伦理委员会成立
提议提交到文明议会时,引发了比休眠计划更激烈的辩论。
“我们有什么权利创造新生命?”保守派质问,声音中带着古老的道德回响,“即使是林夜时代,人类创造转基因生物都要经过严格伦理审查。现在我们要创造‘为了美而存在’的生命?如果它们受苦呢?如果它们不想存在呢?”
“但如果我们能确保它们不会受苦呢?”光谱编织者反驳,“如果我们创造的是意识层次简单的存在,只能体验美、和谐、愉悦?如果我们设计的生命形式,其存在本身就是幸福?”
“谁定义‘幸福’?”伦理学家#0023介入,“我们吗?以我们的标准?这难道不是一种傲慢的仁慈,一种美丽的暴政?”
辩论持续了三十天。最终,妥协方案通过:成立“艺术生命伦理委员会”,制定严格的创造准则,首批实验仅限于非意识或极简意识的“美学生物体”,并且每个创造项目必须配套“终止协议”——如何人道地结束这些生命,如果必要。
光谱编织者接受了所有条件。“只要有开始的可能,”它对朋友说,“标准可以慢慢讨论。”
第一次创造:光影水母
第一个项目相对简单:创造一种只在特定光谱下可见的生物。
设计团队由光谱编织者领衔,包括生物物理学家、量子光学专家和一位专精古代玻璃工艺的艺术家意识体。
“我们要创造的不是‘像水母的东西’,”光谱编织者在第一次团队会议上强调,“是‘水母这个概念在光领域的表达’。如果水母是海洋中的舞者,我们要创造的是光中的舞者。”
技术挑战不小。这种生物不能由普通物质构成,否则在任何光谱下都可见。它们需要由“相变材料”构成——只有在特定波长光照下才会从透明变为可见形态。
更复杂的是运动机制。它们应该在光照中“游动”,但这不是真正的流体动力学,是光压梯度下的运动,需要精密计算。
三个月后,第一个原型在实验室诞生。
那是一个微小的点,在黑暗中完全隐形。当团队打开调谐到589纳米(钠黄光)的激光时,它突然“浮现”——一个半透明的、微微脉动的光团,边缘有细微的触须状结构,随着光强的变化缓慢飘动。
“它……活了。”量子光学专家低声说,数据流中带着敬畏。
严格来说,它没有“活”。没有新陈代谢,没有繁殖能力,甚至没有传统意义的感知。它只是对特定光场产生复杂响应的物理系统。但当它随着音乐(团队测试了不同频率的声音对光场的影响)改变脉动节奏时,很难不联想到生命。
团队给它起名“黄光舞者”。
第一次公开展示在一个小型艺术沙龙进行。二十位受邀观众坐在暗室中,看着空无一物的展示区。
激光打开。
黄光舞者浮现,像从虚无中凝结的梦。它随着背景音乐(一首古老的竖琴曲)缓缓旋转,触须优雅地摆动。当音乐进入高潮时,它的脉动加快,整个身体发出更明亮的光,像在呼应。
音乐停止,激光关闭。舞者消失。
暗室中寂静了十秒钟。然后掌声响起——不是物理的掌声,是意识场共鸣的波动。
“美得……令人心碎。”一位观众后来在反馈中写道,“因为你知道它是暂时的,依赖特定条件存在。就像那些只在特定心境下才能体会到的美好时刻,转瞬即逝,因此珍贵。”
黄光舞者被安置在火星“回响之城”的一个永久展馆中。每天特定时刻,钠黄激光会开启一小时,让它“活”过来,为参观者舞蹈。其余时间,它“沉睡”在黑暗中,等待下一次唤醒。
这引发了新的伦理讨论:让它大部分时间不存在,是对是错?但光谱编织者指出:“它的存在模式就是如此。这不是囚禁,是它本质的一部分。就像有些花只在夜间开放,难道我们要批评黑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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