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的钟楼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红光,将那三级台阶染成了血色。
李炎的车停在山脚,引擎盖上还残留着冷却的余温,与周围空气中刺鼻的松油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令人作呕的甜腻。
他拔下车钥匙,手背擦过副驾座位,空荡荡的,皮革上只有一道不知何时留下的划痕。
上山的石径被夜露打湿,滑腻腻的,踩上去像踩着一层薄冰。
每一步落下,鞋底都会带起一片黏稠的腐叶,发出“噗嗤”的闷响。
空气里,那道贯穿天际的红光似乎带有实质的温度,灼得他裸露的脖颈皮肤微微刺痛。
走了不到五十米,一个佝偻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许阿婆。
她手里没拿扫帚,只提着一个老旧的医药箱,箱子边缘的金属包角锈迹斑斑,在红光下闪着暗沉的光。
“别上去了。”许阿婆的声音沙哑,像被山风吹了几个钟头,“那不是钟楼,是祭坛。上去的人,要么疯,要么死。”
李炎没说话,只是绕过她,继续往上走。
他的右眼在红光映照下,那抹残余的血色几乎要沸腾起来,视网膜边缘的紫晕随着心跳的节奏一圈圈扩散。
“你脑子里那个东西,那个所谓的系统,是林问天从初代‘容器’的灵魂碎片里剥出来的。”许阿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急不缓,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每一次签到,都是在跟祭坛做交易,它给你一点甜头,再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
李炎的脚步顿住了。
他想起每一次签到后,心脏那被丝线牵扯般的抽痛。
许阿婆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翡翠色,在红光下流动时,仿佛有生命。
“这是从初代‘容器’的血液里提出来的,我叫它‘真实素’。”她将注射器递过来,针尖在夜色里泛着一点寒光,“能暂时屏蔽掉你和祭坛的共振,让你看清楚‘他们’的真实形态。”
李炎接过注射器,冰凉的玻璃管身激得他指尖一麻。
许阿婆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但副作用是……你会看到这个世界最丑陋的真相。包括你自己。”
李炎没犹豫。
他甚至没用酒精棉消毒,撩开衣领,将那枚冰冷的针头狠狠扎进了自己的颈侧动脉。
针尖刺破皮肤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左耳鼓膜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啵”——像一只水泡在颅腔深处无声炸裂。
视网膜上,那道红光开始剥落,如陈年墙皮簌簌而下,露出底下蠕动的、金色的经纬。
液体注入的瞬间,一股极寒顺着血液冲向心脏,紧接着炸开一片滚烫。
他眼前一黑,耳道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像一条地下暗河在颅骨内咆哮。
视网膜上,那道刺眼的红光被无数金色丝线瞬间撕裂、吞噬。
再睁眼时,李炎的瞳孔深处泛起一圈淡淡的金芒。
他看到的世界变了。
整座城市像一具被解剖的尸体,无数猩红色的、半透明的丝线从每一栋建筑、每一条街道延伸出来,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
医院、警察局、甚至他刚刚路过的那个煎饼摊……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张网笼罩。
而他自己,就站在这张巨网的最中心。
他低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却仿佛还攥着什么——那枚铜护身符的轮廓,在皮肤下微微发烫。
李炎推开那扇沉重的铜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混合着铜锈、臭氧和陈年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干呕。
大厅中央,没有神像,只有一具无比巨大的、正在缓缓旋转的钟表装置。
十二根长短不一的指针,诡异地指向十二个完全不同的时间刻度。
钟盘上方,林小雅那半透明的魂体漂浮着,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
“这不是计时器,是收割机。”她的声音直接在李炎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虚无的悲哀,“每一声钟响,都会唤醒一名沉睡的‘容器’,抹去他原有的记忆,然后把‘执笔者’的人格灌进去。”
她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向钟盘最顶端那个唯一空着的凹槽。
“下一个,就是你。”
李炎的目光扫过四周。
墙壁上不是壁画,而是一个个内嵌的、圆形的玻璃舱,像蜂巢的巢室。
每个舱里都注满了淡蓝色的营养液,浸泡着一具躯体。
那些躯体……全都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有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稚气未脱;有的则两鬓斑白,满脸风霜。
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警服,有的身上还带着狰狞的伤口。
他终于明白了。
乌托邦从来没想过毁灭世界,他们只是想重写规则。
而他,李炎,不是什么天选的英雄,只是无数次实验中,唯一一个产生了偏差、逃出循环的变量。
他摸向胸口,那枚被体温捂热的铜质护身符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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