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碎片在冰冷的黑暗中逐渐凝实，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左臂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李炎猛地睁开眼，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正躺在一条狭窄的金属隧道里，隧道尽头，清晨的微光刺破了废墟的浓烟，像一道救赎之光。
他挣扎着坐起，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坚硬、冰冷的触感传来，那块从虹吸塔核心抢救出来的记忆芯片还在。
他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紧紧攥住它，仿佛攥住了自己破碎命运的唯一线索。
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出隧道，青龙山实验室已经变成一片焦土。
黑烟如鬼魅般盘旋升空，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化和血肉烧焦的混合气味。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高晴烟靠在车门上，身影在晨曦中被拉得很长。
看到他走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塞进他手里。
“还好，看起来只是皮外伤。”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温暖了李炎冰冷的手指。
他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你刚才发送的假死亡信号，差点让系统判定你为‘无效实验体’而自动清除。”高晴烟凝视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存在本身，已经在挑战系统的底层逻辑。”
李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拇指摩挲着口袋里那块老式怀表的冰冷外壳。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决绝：“所以我得去一个地方——一个真正让我‘死过一次’的地方。”
玄武河畔的老城区，灰败的建筑群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李炎驾驶着越野车，熟练地穿过蛛网般狭窄的巷道，最终停在了市第七中学的废弃校园外。
他就是带着十年的记忆在这里“重生”的。
推开天台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
昨夜的雨水在地面上积成一片片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像一双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到天台边缘，脚下就是十层楼高的虚空。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亡魂的低语。
他仿佛看见了，前世的那个自己，那个热血、固执的刑警，就倒在这里。
粘稠的血液浸透了警服，染红了脚下的水泥地。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老战友陈警官撕心裂肺的呐喊。
那声音穿越了十年的光阴，依旧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冰冷而稀薄。
在那个前世倒下的位置，他缓缓抬起右手，像一个进行神圣仪式的信徒，在心中默念：“系统，签到。”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SSS级隐藏案件‘神探之死’，是否签到？】
“签到！”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色彩，化为一片灰白的剪影。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后拨动，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重构。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从身体里抽离，悬浮在高空，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回溯”到了爆炸发生前的七秒。
他看到“自己”，那个穿着警服、满脸决然的青年，正嘶吼着扑向被他堵在天台的乌托邦首领。
青年的手中，紧握着一个已经启动的微型炸弹。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掉这个制造了无数悲剧的恶魔。
这是他记忆中，自己人生最悲壮也最光荣的谢幕。
然而，就在爆炸的火光即将吞噬一切的前一瞬，他的“镜头”猛地向后拉远。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无数个幽蓝色的观测窗口，如同上帝的眼睛，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空中。
每一扇窗口里，都映照着一个李炎。
有的李炎在最后关头选择了退缩，跪地求饶，被乌托邦首领一枪爆头；有的李炎机敏地躲开了致命一击，成功逃脱，却在日后的追捕中沦为丧家之犬；有的李炎被当场捕获，大脑被改造，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兵器……无数种可能，无数个结局，像一部被反复剪辑的电影，在他面前上演着。
而在所有窗口的最中央，一块巨大的金属铭牌上，用森然的字体刻着一行字：【轮回验证·第7次】。
回溯结束。
现实世界的色彩重新涌回视野。
李炎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积水中。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一路窜上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襟。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重生。
他不是浴火归来的复仇者，他只是第七次被投放到这个“培养皿”中的实验体。
所谓的“重生”，不过是“乌托邦”一次又一次地重置他的记忆，像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他在相同的起点下，能否一步步走向他们设定的“理想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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