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地、向前倾了倾身体,双手轻轻按在冰冷光滑的桌面上。紫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悲悯的漠然,迎上玛格丽特姨母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色眼睛。
“姨母大人,您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般的、轻松的质感。
“我的实力,确实不值一提。我的财富,在北境战争的熔炉里,可能连点燃第一座烽火台都不够。我的‘蒸汽’,在您和很多人眼中,是粗鄙的玩具,是危险的笑话,是…注定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无用的挣扎。”
“我,利昂·冯·霍亨索伦,在所有人眼里,或许永远都只能是‘霍亨索伦之耻’,是一个靠着家族余荫苟延残喘、迟早会将自己和身边的一切都拖入深渊的、可悲的废物。”
他微微停顿,紫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蓝色的火焰,仿佛在这一刻,穿透了所有的伪装、算计、冰冷的现实与残酷的质问,直视着某种…更本质、也更残酷的东西。
“但是,姨母大人,”
利昂的声音,陡然转低,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仿佛能压垮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也敲打在玛格丽特姨母和艾丽莎那被剧烈震动的、心湖最深处:
“您似乎忘了,或者说,所有人都刻意忽略了,一件事。”
“我,利昂·冯·霍亨索伦,首先是,霍亨索伦。”
“我的血管里,流着和卡尔、和父亲、和爷爷一样,来自北境雪山、寒铁与巨熊的、名为‘霍亨索伦’的血。”
“我是奥托·冯·霍亨索伦侯爵的亲生儿子,是沃尔夫冈·冯·霍亨索伦老侯爵的亲孙子。我的名字,写在霍亨索伦家族的家谱上,写在北境侯国的继承顺位序列里,写在…帝国法律与古老盟约所承认的、关于贵族爵位与领土继承的、那卷最厚重、也最无情的羊皮纸上。”
“只要我的父亲没有正式发布剥夺我继承权的宣告,只要霍亨索伦家族没有召开全体封臣会议、以‘叛国’或‘渎神’等不可饶恕的重罪将我除名,只要…我还活着。”
利昂缓缓地、直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北境最坚硬的寒铁,目光平静地、居高临下地(尽管他坐着,但那种无形的、属于血脉与法理赋予的、不容置疑的“资格”,让他仿佛在俯视),迎视着玛格丽特姨母那双微微收缩的、冰蓝色的眼眸,也扫过旁边艾丽莎那双充满了复杂震动的、紫罗兰色的眼睛:
“那么,按照帝国千年未变的律法与惯例,按照霍亨索伦家族传承的古老家规,按照…这片大陆所有贵族心照不宣、却又无人敢于公然践踏的、最根本的‘规则’……”
“我,利昂·冯·霍亨索伦,作为侯爵的次子,在兄长未有合法嫡子、或未被正式指定为‘唯一继承人’的情况下……”
“拥有与我的哥哥,卡尔·冯·霍亨索伦,平等的、争夺霍亨索伦侯爵爵位、以及北境侯国统治权的……”
“天然权利,与法理资格!”
他的话语,平静,清晰,却如同最沉重的战锤,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玛格丽特姨母和艾丽莎那被固有认知所禁锢的、心湖壁垒之上!
法理资格!天然权利!
是的!这才是核心!这才是被所有人(包括利昂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刻意遗忘、忽略、或视为不存在的、冰冷而坚硬的现实!
在帝国,在北境,在霍亨索伦这样的传统军事贵族家族,继承权的归属,固然深受实力、威望、军功、乃至父亲个人喜好的影响。但最根本、最无法绕开的基石,永远是血脉与法理!只要利昂身上流着霍亨索伦的血,只要他没有被正式、合法地剥夺继承权,那么,从法理上讲,他对那个位置,就拥有毋庸置疑的、与卡尔“平等”的竞争资格!哪怕这种“平等”在现实中看起来如此可笑,如此脆弱,如此…不值一提。
但这“资格”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打开潘多拉魔盒,可以搅动北境风云,可以…让无数隐藏在阴影中、对当前格局不满、或渴望从变动中牟利的势力,看到机会、闻到血腥味的、危险的钥匙!
过去,没有人认为利昂会动用,甚至意识到这把钥匙的存在。因为他太“废物”,太“不堪”,太…没有威胁。霍亨索伦家族内部的溺爱(扭曲的)和纵容(放弃的),斯特劳斯伯爵府的“监护”与“隔离”,帝国各方势力有意无意的“忽视”与“蔑视”,共同营造了一种“利昂·冯·霍亨索伦与继承权无关”的虚假共识。
但现在,利昂亲手,将这把生锈、却依然锋利的钥匙,从尘埃中捡了起来,擦亮,然后,平静地、却无比清晰地,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不是在“请求”继承权。他是在“宣告”他的“权利”。
这其中的意味,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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