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橡木”旅店所在的东区边缘,与码头区和内城交界的灰色地带,空气永远是浑浊、黏腻、充满汗臭、劣质烟草、腐烂食物和暴力欲望的。而“灰狼斗武场”,则是这片灰色地带最黑暗、也最炽热的心脏。
它不是那种贵族老爷们消遣取乐、欣赏优雅剑术表演的竞技场。没有华丽的看台,没有精致的包厢,没有穿着清凉的侍女端着银盘穿梭。它只是一个用粗大的、未经打磨的原木和生锈的钢板草草围起来的大型露天场子,地面是夯实过的、混合着暗红血迹、沙土、煤渣和不明污物的泥地。
四周是几排逐级升高、同样粗糙的原木看台,上面挤满了穿着破烂、眼神狂热、挥舞着酒瓶和钱袋、嘶声呐喊的苦力、水手、破产的冒险者、地痞流氓,以及少数几个用兜帽或围巾遮住脸、不愿暴露身份的、寻求刺激或寻找“人才”的、身份不明的观众。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几乎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血腥、汗臭、劣质麦酒、兴奋剂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对暴力和鲜血的、赤裸裸的崇拜与渴望。怒吼声、咒骂声、狂笑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兵器入肉的闷响、以及裁判那嘶哑的、煽动性极强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血液沸腾、却也灵魂战栗的、狂暴的交响。
这里没有规则,或者说,唯一的规则就是“胜利”。只要不闹出太大的、惊动内城巡逻队和贵族老爷们的乱子,这里几乎什么都可以发生。你可以用任何武器,可以用任何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撒石灰、踢下阴、甚至偷偷使用劣质的、副作用巨大的魔法卷轴或炼金药剂),只要你能站着,而你的对手倒下。胜利者拿走赌桌上绝大部分的赌金,失败者…要么被抬下去,要么,就永远留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泥地里。
这里是亡命徒的乐园,是绝望者最后的翻身希望,也是某些势力暗中物色“打手”、解决“麻烦”、或者进行某些见不得光交易的、绝佳场所。
林家明站在斗武场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灯光昏暗的阴影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劲装和无袖镶钉皮甲,背后背着那柄朴实无华的灰白色长剑。他没有像周围那些狂热观众一样呐喊、下注,只是静静地站着,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视着斗武场中央,那片被几盏摇晃的、冒着黑烟的鲸油火炬照得忽明忽暗的、泥泞的战场。
一场战斗刚刚结束。一个使用双手巨斧、浑身肌肉虬结、如同人熊般的壮汉,用一记近乎野蛮的竖劈,将对手——一个使用细剑、身法灵活、但力量明显不足的瘦高个——连人带剑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溅了一地,也溅了那壮汉一脸。壮汉仰天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举起血淋淋的巨斧,接受着四周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咒骂。几个穿着油腻皮围裙的、斗武场雇来的杂役,面无表情地冲进场内,用粗糙的麻袋和生石灰,快速地将尸体和散落的脏器收拾干净,又将新的沙土和煤渣撒在血迹上,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只是清理掉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林家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那双平静通透的灰蓝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厌倦的漠然。但他没有移开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观察,在…等待。
他来这里,已经三天了。
第一天,他只是看。安静地站在阴影里,看完了整整七场血腥程度不一的战斗。从最低级的、只为了几个铜子和一顿饱饭就敢上台拼命的苦力,到稍微有点名气、掌握了粗浅斗气运用、招式狠辣的亡命徒。他看得很仔细,目光在每一个胜利者和失败者的身上停留,分析他们的动作、力量、弱点,以及…在绝境中爆发出的、那点可怜的、或不那么可怜的“意志”。
第二天,他下注。用葛朗台“借”给他的、少得可怜的几个银币,押了其中两场。一场,他押了那个看似瘦弱、却步伐诡异、擅长贴身短打的刺客型选手。另一场,他押了那个使用重型塔盾、防守滴水不漏、耐力惊人的老兵。两场都赢了,虽然赔率不高,但他拿回了本金,还小有盈余。他赢了钱,没有像其他赌徒一样兴奋地大叫,只是平静地将银币收好,然后继续站在阴影里,观察。
而今天,是第三天。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在这个地方,一个陌生面孔,连续三天出现,只看不下场,或者只下小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尤其,当这个陌生面孔,还是一个气质独特、哪怕穿着破烂也难掩其沉稳如山、隐隐带着危险气息的年轻男子时,就更容易引起…某些“注意”。
果然,就在刚才那场血腥战斗结束后不久,一个穿着裁剪合体、但料子普通、脸上带着职业化、却透着一丝精明与油滑笑容的中年男人,穿过拥挤、狂热的人群,来到了林家明所在的阴影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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