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透过巨大的、镶嵌着透明水晶的、仿佛一整块完美切割冰晶的落地窗,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可阻挡的方式,渗透进这间冰冷、空旷、华丽得如同冰雪宫殿般的卧室的。没有日出东方、朝霞满天的绚烂,也没有鸟鸣啾啾、晨光熹微的温柔。只有一种冰冷的、清浅的、带着淡淡蓝灰色调的、如同极地冰川反射的晨光,无声地、一寸寸地,吞噬着魔法水晶灯残存的、恒定而清冷的、月白色光辉,将整个房间,浸染成一种更为通透、却也更为死寂的、如同浸在冰水中的、半透明的、苍白。
夜,那漫长、寂静、冰冷、仿佛凝固了的、充满了无声嘶吼、冰冷对峙、和绝望切割的夜,终于,在窗外钟楼那沉重、悠远、仿佛带着铁锈和冰碴气息的、报晓钟声的余韵中,缓缓褪去。新的一天,如同精确校准过的、冰冷的齿轮,无可阻挡地,开始转动。无论昨夜有多少痛苦、挣扎、绝望、和疯狂,太阳——或者说,这被厚重云层过滤、显得苍白无力的、王都赛克瑞夫的晨光——依旧会从东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程序化的、不容置疑的方式,升起。预示着旧的结束,也预示着……新的、同样冰冷、同样残酷、同样充满了未知荆棘的、开始。
利昂醒了。
不是从沉睡中自然苏醒,也不是从噩梦中惊醒。而是在那冰冷、僵硬、如同躺在棺椁中的、背对背的、令人窒息的姿势中,以一种近乎昏迷般的、生理性的疲惫和麻木,被窗外钟楼那沉闷的、穿透了冰冷空气和厚重玻璃的、报晓钟声,强行“敲”醒的。
意识回归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酸麻和僵硬,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彻骨的寒冷。那不是体表的寒冷,而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仿佛连血液、骨髓、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被冻结了的、永恒的寒意。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平躺着,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贴身体两侧,双眼紧闭,浑身僵硬,如同死去多时、被冻僵的尸体。只有那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带着麻木钝痛的呼吸,和胸腔中那缓慢、沉重、仿佛随时会停止跳动的、死寂的心跳,证明着这具躯壳,还残存着一丝可悲的、冰冷的、名为“生命”的气息。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紫黑色的眼眸,在苍白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空洞,更加死寂,如同一对蒙上了灰烬的、冰冷的玻璃珠子,倒映着天花板高耸的、雕刻着繁复冰霜与星辰穹顶纹路的、冰冷的、苍白的、令人窒息的阴影。昨夜那场嘶吼,那场冰冷的对峙,那场残酷的、逻辑的凌迟,那场彻底绝望的、冰冷的切割,那无声的、冰冷的誓言……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入他冰冷、麻木、仿佛被冻结的大脑,带来一阵阵迟滞的、却依然尖锐的、如同被冰锥反复凿击般的、钝痛。
无能。脆弱。不配。
冰冷的、如同诅咒般的、艾丽莎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回荡,清晰得如同刚刚说过。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要甩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的声音。但无济于事。那声音,连同艾丽莎那双平静无波的、紫罗兰色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眸,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与那彻骨的寒意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剥离。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搭扣被解开的声音,在寂静得几乎能听到尘埃落下的、冰冷的空气中响起。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细微,却又如此清晰地,穿透了利昂那被绝望和冰冷包裹的、近乎麻木的感官壁垒,如同冰针刺入了冻僵的神经末梢。
利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地、痉挛般地,颤抖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动,没有睁眼,只是那死寂的、僵硬的、平躺着的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瞬间绷紧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他能感觉到,身旁不远处的床垫,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下陷和松开的细微震颤,以及……一阵衣物摩擦的、极其细微的、簌簌声。
是艾丽莎·温莎。
她醒了。或者说,她从未真正“沉睡”过。此刻,她正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在清晨准时醒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执行她早已设定好的、冰冷而精确的、名为“晨间准备”的程序。
细微的、布料摩擦皮肤的、簌簌声,持续着。是丝绸睡袍的系带被解开,是柔软的衣料滑过皮肤,是……衣物被褪下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利昂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不是出于任何旖旎的、羞赧的、或是不安的、悸动的情绪。而是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近乎冻结的、僵直。他知道艾丽莎在做什么。八年了,整整八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或者说,原主)早已习惯了,或者说,早已被迫接受了,这个名为“艾丽莎·温莎”的、冰冷的、完美的、仿佛不沾一丝凡俗尘埃的、冰雪女神般的存在,在他面前,在每一个清晨,在每一个夜晚,如此“自然”地、如此“理所当然”地、如此“毫无顾忌”地,褪下衣物,更衣,沐浴,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与她自己同样冰冷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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