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亲自检查。”
艾丽莎·温莎那清冷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晚餐菜单般的声音,如同最后一捧冻结空气的碎冰,砸落在死寂的、只剩下凄厉风嚎的露台上。每一个字,都精准、清晰、不容置疑,带着她一贯的、冰冷的、不容反驳的掌控力。不是商量,不是建议,而是宣判。宣判着利昂未来一段时间的“命运”——地下一层、与黑暗寂静为伴的“静心室”;汉斯队长那毫不留情的、“指导”体面与规矩的、足以将人意志磨灭的“加训”;以及,晚餐后两小时,在她亲自“检查”下的、枯燥到令人窒息的、名为“贵族礼仪与纹章学”的抄写与背诵。
这一切,都与之前别无二致。是“管教”,是“矫正”,是斯特劳斯伯爵府对待这个不成熟、不稳定、不“合格”的、名为“未婚夫”的麻烦物品的,标准处理流程。冰冷,高效,不留情面,也……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维克多·温莎僵立在原地,脸色依旧惨白,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微微震动。妹妹艾丽莎那毫不留情、近乎冷酷的、对他“逾越”的指责,像一把冰锥,狠狠凿穿了他作为兄长、作为温莎家族嫡子、作为“管教者”的、高高在上的外壳,露出底下狼狈不堪、却又无法反驳的内在。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震惊、难堪、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丝……更深层的、对妹妹如此冷静、如此不近人情、如此“正确”地处理此事的方式,所产生的一丝本能的不适和茫然。他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想为刚才的暴怒挽回一点颜面,想重申自己作为兄长的责任和“好意”,但在艾丽莎那平静无波、却带着绝对威压的目光扫过时,所有的话语都噎在了喉咙里,化作了无声的、屈辱的喘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妹妹用那种处理“事务”般的、冰冷的语调,对利昂下达着新的、更严苛的“判决”。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自己刚才那番暴怒的斥责,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碍事的插曲,而妹妹,正在冷静地、高效地、收拾这场“插曲”留下的、微不足道的“残局”。
利昂静静地站着。夜风卷起他单薄的衬衫下摆,吹动他凌乱的棕发,拍打在他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脸颊上。艾丽莎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清晰得如同冰锥凿击冰面。地下一层……静心室……汉斯队长……加训……抄写背诵……亲自检查……
这些词语,曾经是他最深的梦魇,是悬在他头顶的、冰冷而沉重的枷锁,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只是一个被“管教”、被“矫正”、被“格式化”的、不合格的、令人失望的“瑕疵品”的证明。每一次“加训”,每一次“静思”,每一次“检查”,都伴随着肉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和尊严被一点点碾碎的、缓慢而残酷的过程。它们曾是悬挂在他脖颈上的、名为“斯特劳斯伯爵府规矩”的绞索,是艾丽莎·温莎那双冰冷的紫眸中,无声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然而此刻,当这些词语再次从艾丽莎口中吐出,当那熟悉的、冰冷的判决再次降临,利昂紫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蓝色的、冰冷的火焰,却只是微微摇曳了一下,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更深沉的、仿佛万古不化的寒冰般的、死寂的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目光,平静地、穿透了呼啸的、冰冷的夜风,落在了艾丽莎·温莎那张近在咫尺的、冰雪雕琢般的、绝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他看着她那双紫罗兰色的、如同千年冰湖般、倒映着夜空黯淡星光、却不起丝毫涟漪的眼眸,看着她那微微抿紧的、淡粉色的、仿佛从未沾染过人间烟火气息的唇线,看着她那完美得如同艺术品、却冰冷得令人心生寒意的侧脸轮廓。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嘶哑,干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被寒冰冻结过,却不再有之前的颤抖,不再有崩溃的边缘感,而是一种……奇异的、平稳的、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疲惫的、近乎陈述事实般的语调。
“你安排的,很好。”
他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传入了艾丽莎和维克多的耳中。没有讽刺,没有嘲弄,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纯粹的、客观的、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的、冰冷的陈述。
维克多猛地抬起了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他……他说什么?“很好”?在这种时候?在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指责、被下达了如此严苛的、近乎惩罚的“安排”之后,他竟然说……“很好”?
艾丽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凝滞了那么一刹那。那平静无波的冰湖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涟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她绝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更加专注地、如同最精密的测量仪器般,锁定了利昂的脸,仿佛要从他那张苍白、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近乎“祥和”的表情中,分析出最微小的、情绪的波动,或者……失控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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