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中央,那对灰与白的身影,如同两股精密咬合的齿轮,在悠扬缠绵的乐声中,划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轨迹。马库斯·冯·索罗斯的引领,精准、稳定、充满不容置疑的控制力,每一个步伐的转换,每一次重心的转移,都带着一种经过严苛训练的、军事化般的精准。而艾丽莎·温莎的跟随,则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顺从与默契。她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轻盈地随着马库斯的每一个微小暗示而移动、旋转、倾斜,月白色的裙摆如同月光凝结的流水,在他深灰色的身影周围荡漾、散开、又合拢,每一次裙摆的飞扬,每一次足尖的点地,都踩在音符最精确的节拍上,分毫不差。
他们之间没有交流,没有眼神的缠绵,甚至没有寻常舞伴间那种刻意营造的、含情脉脉的氛围。有的,只是一种建立在绝对理性、绝对掌控和高度契合之上的、冰冷的、高效的、如同钟表齿轮般精确的和谐。马库斯灰色的眼眸低垂,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艾丽莎肩颈的某处,仿佛在审视一件精密仪器的运行状态;艾丽莎紫罗兰色的眼眸则微微垂着,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有那完美无瑕的侧脸轮廓,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散发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冰雪般的美感。
这种奇特的、摒弃了一切情感外露、纯粹依靠肢体语言和高度默契达成的“完美”舞姿,在周围那些或热情洋溢、或暗送秋波的舞伴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诡异。它不像是在舞蹈,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高度复杂的、只有彼此能理解的仪式,或者……某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相互试探与确认的演练。
周围的低语和赞叹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这种独特的、冰冷的美感而愈发高涨。但在马库斯和艾丽莎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将所有喧嚣与窥探都隔绝在外。唯有音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也是冰冷的连接。
然而,这片冰冷的、精确的和谐,在马库斯那双如同最精密探测仪器般的灰色眼眸,捕捉到舞池边缘某个缓慢移动的、僵硬而孤绝的身影时,被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裂隙,悄然打破。
利昂·冯·霍亨索伦,正一步一步,朝着舞池中央走来。他的步伐僵硬,仿佛拖着千斤重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紫黑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空洞的火焰。他走过的地方,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留下一道短暂的、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的寂静通道。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这个“霍亨索伦之耻”身上,看着他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又像一个扑火的飞蛾,执拗地、缓慢地,接近着舞池中央那片光芒最盛、却也最冰冷的所在。
马库斯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冰冷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在精密计算中,发现了一个意料之中、却又颇有趣味的变量。他灰色的眼眸余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扫过利昂那失魂落魄、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疯狂的模样,也扫过他脚下那片无人问津的、碎裂的水晶和酒渍,以及远处窗边,那个重新低头沉浸于书本、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塞西莉亚·格雷。
他保持着舞步的流畅,引导着艾丽莎完成一个优雅的、近乎贴身的旋转。在两人距离最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瞬间,他微微低下头,靠近艾丽莎耳边,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艾丽莎小姐,看来您的未婚夫,邀请格雷小姐的尝试,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只有近在咫尺的艾丽莎能够听清。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礼貌性的惋惜,但字里行间,却精准地传递出“邀请失败”、“自取其辱”以及“再次成为笑柄”这三重信息。
艾丽莎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有零点一秒的、几乎无法被任何人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凝滞短促得如同错觉,她的舞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旋转、移步、回身,流畅得仿佛从未被打断。但马库斯清晰地感觉到,她搭在他肩上的、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尖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力道。
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利昂的方向,紫罗兰色的眼眸依旧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静谧的阴影。她的声音,如同冬日冰湖上凝结的第一层薄冰,清冷、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意料之中的事情。”
短短六个字,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评价,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泄露。仿佛利昂的失败、狼狈、乃至他此刻正走向这里的、明显不正常的举动,都与她毫无关系,就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湖面,掀不起丝毫涟漪。
马库斯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光芒。很好。她的反应,印证了他的某些判断。冷漠,疏离,绝对的理性,以及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近乎残酷的漠视。这正是他需要的,或者说,是他乐于看到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