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斯特劳斯伯爵府深处,那间被指定为“魔法训练室”的石屋,依旧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厚重的石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魔法灯具投下的恒定白光,将室内每一块未经打磨的粗糙岩石都映照得棱角分明,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石粉、古老灰尘和某种凝神香料燃烧后的清冷气息,恒定、死寂,仿佛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流动的意义。这里没有窗户,没有装饰,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只有空旷、冰冷和赤裸裸的、用于承受魔法能量的坚固岩石,一如它的使用者,艾丽莎·温莎本人。
利昂·冯·霍亨索伦站在石室中央,身上那套上午训练后匆匆换上的、被汗水浸透又干透、皱巴巴的深灰色训练服,与这冰冷肃穆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垂着头,盯着脚下被磨得微微发亮的石板地面,那上面映不出清晰的倒影,只有一片模糊的、属于他自己的、黯淡的轮廓。上午“绿荫回廊”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如同一剂猛药,强行驱散了他连日来的麻木与绝望,注入了一股冰冷、尖锐、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后怕的、近乎虚脱的清醒。他做到了,他用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方式,暂时撕开了索菲亚·梅特涅精心编织的羞辱之网,甚至反戈一击,用梅特涅家族最隐秘的伤疤,给了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暂时震慑住了周围的鬣狗。
但胜利的滋味没有丝毫甘甜,只有满口的血腥和硝烟。他知道,那番话,无异于在帝国最敏感的政治棋盘上,投下了一颗火星。梅特涅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索罗斯家会如何反应?父亲和哥哥远在北境,鞭长莫及,会如何看待他这近乎“自杀式”的挑衅?玛格丽特姨母和艾丽莎……又会如何评判他这“不守规矩”、“惹是生非”的行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短暂的宣泄后,更紧地缠绕上他的心脏。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幼兽,在绝境中露出了獠牙,但悬崖下是万丈深渊,獠牙上沾着的,可能是敌人的血,也可能是自己的。
“吱呀——”
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推开,冰冷的气流涌入,带着室外走廊更深的寒意。艾丽莎·温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穿那身月白色的法师袍,而是换了一身更加利落、便于活动的深蓝色贴身训练服,布料看似普通,却在恒定白光下隐隐流动着细密的魔法纹路,显然价值不菲。银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手中没有拿任何法杖或魔法书,只是空着双手,步伐平稳地走了进来,紫水晶般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踏入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她的到来,没有带来任何温度,反而让石室内的空气更加凝滞、冰冷。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魔力绝对掌控所带来的、自然而然散发的威压,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让利昂感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艾丽莎在距离利昂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寒暄,没有询问上午的冲突,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没有生命的物品。她抬起右手,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冰晶凝结的颤鸣响起。以她指尖为中心,淡蓝色的、肉眼可见的冰寒魔力迅速扩散、凝实,眨眼间便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约一人高、半透明、边缘泛着微光的冰蓝色魔力光幕。光幕表面平滑如镜,内部仿佛有细碎的冰晶缓缓流转、沉降,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寒雾,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看清楚了。” 艾丽莎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起伏,没有情绪,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
她左手抬起,同样虚点。这一次,魔力光幕上,淡蓝色的线条开始流动、勾勒,迅速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由无数细微符文和几何图形嵌套而成的立体魔法模型。模型的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收缩、膨胀的冰蓝色六芒星,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防护、引导、稳定结构,每一个符文都清晰无比,散发着冰冷的理性光辉。
“《基础魔力引导与塑形模型——冰锥术标准构型,第七版改良》。” 艾丽莎的声音平稳地叙述,指尖微动,光幕上的模型随之旋转、拆解,展示出内部的结构,“注意核心符文的嵌套顺序,魔力回路的节点连接,以及精神力对元素粒子的约束力场分布。任何一处细微的偏差,都会导致模型不稳定,施法失败,甚至魔力反噬。”
她的讲解简洁、精准、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直指本质。每一个术语,每一个结构,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凿进利昂混沌的大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瞪大眼睛,试图去理解、去记忆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模型。然而,他的魔法基础本就薄弱得可怜,原主留下的那点关于冥想的模糊记忆,在艾丽莎这如同高塔般巍峨、精密如钟表的知识体系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涂鸦之于大师的蓝图。那些旋转的符文,交错的回路,在他眼中如同天书,看得他眼花缭乱,太阳穴突突直跳,却连最基本的运转原理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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