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温莎从母亲那座冰冷、压抑、充满算计气息的黑曜石书房中退出,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阖上那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冰蓝色眼眸,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中那股混杂着冰冷、愤怒、屈辱与无能为力的浊气吐出。
然而,走廊里弥漫着的淡淡熏香,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母亲的话语,如同一把把淬了冰的匕首,反复穿刺着他的理智与情感。安妮……他那个总是笑容明亮,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会偷偷在花园里为受伤的小鸟包扎翅膀,梦想着用画笔描绘世间一切美好的妹妹……要成为家族利益博弈的棋子,一个用来替代、用来平衡、用来安抚霍亨索伦家的“筹码”?要嫁给那个声名狼藉、纨绔无能的利昂·冯·霍亨索伦?
仅仅是想象安妮穿上嫁衣,走向那样一个男人,想象她眼中可能熄灭的光芒,想象她可能遭受的屈辱与不幸,莱因哈特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怒。不!绝不!他绝不允许!他宁愿……
握紧的拳头发出一声轻微的骨节脆响,掌心传来刺痛,是方才指甲陷入皮肉留下的痕迹。这点疼痛让他勉强从翻腾的情绪中找回一丝清明。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冲动的反抗只会让安妮的处境更加被动。母亲的意志,家族的决策,是横亘在面前的两座大山。他需要力量,需要筹码,需要……一个能改变棋局的办法。
帮助安妮晋升高级魔法师。这是母亲提出的“方案”,一个冰冷、理性、残酷,却似乎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只有让安妮自身拥有足够耀眼的“价值”,才能在家族的天平上,为她赢得一丝喘息之机,赢得一份不被轻易交换的“重量”。
可是……莱因哈特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满是苦涩。强行推动突破,谈何容易?安妮的天赋固然优秀,但距离触摸高级魔法师的门槛,尚有距离。魔法之路,讲究积累与顿悟,强行为之,不仅困难重重,甚至可能伤及根基,留下难以弥补的隐患。而且……安妮会愿意吗?她会理解这背后的冰冷算计吗?她会愿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自保”,而将自己逼入近乎残酷的苦修之路吗?
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荆棘,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见安妮,但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你亲爱的兄长,正试图将你推上一个可能布满荆棘的祭坛,只为让你获得“不被牺牲”的资格?这何其残忍!
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直到脸上重新恢复了惯常的、近乎完美的平静面具,莱因哈特才整理了一下并无一丝褶皱的法师袍领口,迈开脚步,向着府邸深处,安妮居住的、那个总是充满阳光、花香与欢声笑语的侧翼小楼走去。
与主楼和父亲的书房那种庄重、压抑的氛围不同,通往安妮住所的回廊明亮而温馨。墙壁上挂着色彩明丽的风景画和精巧的挂毯,大多是安妮自己的作品。窗台上摆放着生机勃勃的绿植和四季不凋的魔法花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情愉悦的甜橙与薰衣草的混合香气。这里的仆从也似乎更活泼一些,见到莱因哈特,纷纷恭敬行礼,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意。
这一切,都是安妮带来的。她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用她的活力和善意,温暖着这所庞大、冰冷府邸的一角。可现在,他却要将这片温暖的角落,也拖入那无边无际的、名为“家族利益”的黑暗泥潭之中。
走到一扇绘有繁花与蝴蝶图案的白色雕花木门前,莱因哈特停下脚步,抬起手,顿了顿,才轻轻敲响。
“请进!”门内立刻传来一个清脆如银铃、充满活力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莱因哈特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更浓郁的、混合了阳光、颜料、魔法材料与某种独特甜点的温暖气息。这里是安妮的小客厅兼画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小花园。房间布置得温馨而略显凌乱,充满了少女的生活气息。柔软的鹅绒沙发随意丢着几个手工缝制的、造型可爱的抱枕;巨大的画架上,一副描绘晨曦中花园景色的油画刚刚完成一半,色彩明亮而富有生气;旁边的矮几上散落着各种颜料、画笔和几张速写草稿;另一侧的桌子上,则摆放着一些基础的魔法实验器具和几本摊开的厚重典籍,旁边还有一小碟吃了一半的、点缀着新鲜莓果的奶油松饼。
而房间的主人,正站在画架前,背对着门,踮着脚尖,试图将一小管钴蓝色颜料挤到调色板上。她穿着一条方便活动的浅米色亚麻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沾了点点颜料的帆布罩衫,亚麻色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丝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看到是莱因哈特,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比窗外阳光更灿烂的笑容,紫罗兰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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