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这两个字,成了利昂耳朵里唯一的回响。他的身体早已超出了极限,全凭一股不肯就此昏死过去的执念在支撑。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反复横跳,疼痛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机械的重复,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当终于做完那如同炼狱般的三百个(实际上远远不止,因为无数次的重来)仰卧起坐时,利昂像一条脱水的鱼,仰面躺在冰冷的沙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张大嘴巴,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然而,休息是奢侈的。仅仅不到一分钟,汉斯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起来。深蹲,两百个。负重。”他指了指旁边另一对略小、但依旧沉重的石锁。
利昂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拒绝,想怒吼,想就此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但脑海中瞬间闪过艾丽莎那双冰冷彻骨、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紫眸,闪过那三天三夜暗无天日、深入骨髓的极寒囚笼。反抗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和冰冷的现实死死摁了下去。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对石锁。每一次弯腰,都感觉脊椎在呻吟;每一次将石锁扛在肩头,都仿佛在扛起一座大山。深蹲,起身,再蹲下……大腿的肌肉如同火烧,膝盖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汗水早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的冰冷。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出了躯壳,在半空中冷漠地俯视着下面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在汉斯队长永不停歇的斥责和“重来”声中,进行着这场似乎永无尽头的酷刑。
训练科目一个接一个,没有间歇,没有怜悯。蛙跳、引体向上、倒立行走、扛圆木冲刺……每一项都挑战着人类体能和意志的极限。汉斯队长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精准无情的机器,严格执行着艾丽莎的命令,用最残酷的方式,榨干利昂最后一丝潜力,摧毁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可怜的自尊。
利昂的意识早已模糊,完全是靠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在支撑。他不再思考,不再感受,只是麻木地执行着汉斯的每一个指令,如同提线木偶。疼痛、疲惫、屈辱、绝望……所有这些情绪都被压缩到了意识的最深处,冻结成了一块坚硬的、漆黑的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汉斯队长终于喊出了那句如同天籁般的“休息一刻钟”。
利昂直接瘫倒在沙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地、无声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汉斯队长那双沾满泥土、却纹丝不动的战靴。
冰冷的水囊被扔到他脸旁。利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拿起水囊,贪婪地灌了几大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干涸的喉咙滑下,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恍惚的意识清醒了一丝。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怨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艾丽莎的威胁,汉斯的残酷,训练的折磨……所有这些,都像遥远的背景噪音,不再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
顺从。唯有顺从。麻木的、彻底的顺从。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方式。至于尊严、骄傲、反抗?那些东西,早在冰封的囚笼里,就已经被冻碎,被碾成了粉末,随风消散了。
“时间到。”
一刻钟短暂得如同一个呼吸。汉斯队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起来。持剑姿势,基础劈砍,一千次。”
利昂的身体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但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武器架旁,取下一把训练用的、没有开刃的双手阔剑。剑很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如同山岳。
他双手握住剑柄,摆出最基础的劈砍起手式。动作变形,手臂颤抖,剑尖下垂。
“姿势!”汉斯的声音如同惊雷,“手腕下沉!肘部内收!腰马合一!你是娘们儿绣花吗?重来!”
利昂咬着牙,调整姿势。劈下,收回,再劈下。动作僵硬,力量散乱。每一下挥剑,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带来新一轮的疼痛浪潮。汗水再次渗出,混合着沙土,粘在皮肤上,肮脏而狼狈。
“力量!你是没吃饭吗?剑要像劈开敌人的头颅一样劈出去!重来!”
“节奏!呼吸!你是砍柴吗?重来!”
“目光!盯着你的目标!不是看地面!重来!”
“重来!重来!重来!”
汉斯队长的吼声,利昂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阔剑破空的沉闷风声,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永无止境的酸痛和疲惫,构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旋律。他不再去数次数,不再去期待结束,只是机械地、麻木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意识再次模糊,眼前只剩下汉斯队长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和手中那柄越来越沉、仿佛要将他拖入地狱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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