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利昂·冯·霍亨索伦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近乎自我流放的、封闭的规律。
他不再踏出斯特劳斯伯爵府的大门半步。每天天不亮,他就强迫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醒来(床铺对他而言已成为一种奢侈的放纵),然后开始机械地、近乎自虐般的训练。汉斯队长要求的体能训练被他加大了数倍强度,汗水混合着肌肉撕裂的痛楚,成为他麻木感知中唯一的真实。训练结束后,他便把自己关在房间,对着那本《基础冥想法入门》,用尽全部意志力,试图捕捉空气中那稀薄得可怜的魔法元素,引导它们进入那干涸晦涩的魔力回路。效率低得令人绝望,进展微乎其微,每一次失败的冥想都像是在嘲弄他的努力。但他咬着牙,忍受着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剧烈头痛和空虚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食物和水由沉默的女仆定时送来,他如同机械般进食,食不知味。玛格丽特姨母没有召见他,似乎默许了他这种自我放逐。府邸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些仆役,看他的眼神也愈发疏离,仿佛在看着一个逐渐腐烂的幽灵。整个世界,似乎都将他遗忘了,或者说,他主动将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手腕处的灼热感和脑海中闪过的恐怖星眸幻象,再未出现。仿佛那日的剧变只是一场濒临崩溃时的幻觉。但利昂知道,那不是幻觉。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浩瀚感,是如此真实。这未知的恐惧,与对力量的渴望,与日俱增的屈辱和恨意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底沉淀、发酵,最终酿成一种冰冷、坚硬、近乎绝望的执念。
直到第四天傍晚,他如常完成一轮失败的冥想,头痛欲裂,瘫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光,眼神空洞。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不是女仆送餐时那种规律的、带着距离感的叩击,而是一种更轻、更……带有某种特定韵律的节奏。
利昂的身体瞬间僵硬,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闪过一丝警觉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个敲门的节奏……他只在一个地方听过。是艾丽莎·温莎的塔灵,或者她本人。
她来做什么?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入他混沌的大脑。是来宣告解除婚约?是来归还那个该死的手环(虽然他知道绝无可能)?还是像马库斯·索罗斯一样,来欣赏他此刻的狼狈,给予最后的、优雅的致命一击?
无数阴暗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恐惧、愤怒、自嘲、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期待……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刺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艾丽莎·温莎。
她似乎刚刚结束修炼,身上还穿着那身月白色的简洁法师常服,银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走廊壁灯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的脸色比往日更显白皙,甚至带着一种冰雪般的透明感,紫水晶般的眸子清澈依旧,但眼底深处,似乎流转着一丝更加幽邃、更加难以捉摸的星辉。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周身自然而然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息,那是魔力质变、精神升华后的外在体现,与几天前相比,已然有了天壤之别。高级魔法师中阶的稳固境界,让她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却又隐隐凌驾其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疏离与威严。
利昂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刺痛混合着难以抑制的自卑席卷而来。这就是差距吗?几天不见,她已然踏入了新的境界,如同云端皎月,清辉更盛。而自己,却还在泥沼中挣扎,连仰望的资格都快失去了。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艾丽莎的目光。没有躲闪,没有讨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漆黑,以及黑潭深处燃烧的、冰冷的余烬。
两人对视了大约三秒。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魔法装置运行的嗡鸣。
最终,是艾丽莎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利昂。”
没有称呼“少爷”,也没有任何前缀,只是简单地叫出他的名字。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在此刻的利昂听来,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刺耳。它提醒着他们之间那尴尬而脆弱的关系,提醒着他此刻卑微到尘埃里的处境。
利昂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弧度。他没有让开房门请她进去的意思,只是倚在门框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艾丽莎,用一种沙哑的、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嗓音,缓缓开口:
“艾丽莎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陋室蓬荜生辉。”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刻意拉开的、冰冷的距离感,“如果是为了向我展示您刚刚突破的高级魔法师风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艾丽莎周身那无形却切实存在的、令人窒息的魔力场,眼中的自嘲浓得化不开,声音也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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