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大臣泰奥多尔·格雷公爵的书房,与温莎公爵那低调奢华的风格截然不同,更显出一种历史的厚重与法律的威严。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塞满了用厚实皮革装订的法律典籍、帝国法典汇编以及历代格雷家族先辈的判例手札。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羊皮纸、优质墨水以及某种类似于古老橡木的清冷气味。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书桌后方墙壁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用金线绣着格雷家族徽记——金色天秤与垂直利剑——的深蓝色旗帜,象征着这个家族世代所秉持的“公正”与“裁决”信念。
泰奥多尔·格雷公爵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他年逾七旬,身形清瘦挺拔,如同历经风霜而不倒的古松。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刻的法令纹和紧抿的薄唇透露出他性格中的严谨与刻板。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正逐字逐句地审阅着一份即将提交元老院审议的《帝国继承法》修正案草案初稿,眉头微蹙,不时用一支鸦羽笔在旁边批注,字迹瘦硬刚劲。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允许后,他的长子,弗雷德里克·格雷,现任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走了进来。弗雷德里克年约四旬,完美继承了父亲的相貌与气质,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父亲的沧桑,多了几分属于法官的冷峻与不容置疑。他手中拿着一份装饰精美的烫金请柬。
“父亲,”弗雷德里克躬身行礼,声音平稳而克制,“温莎家族派人送来了艾丽莎·温莎小姐十八岁成人礼的正式请柬。”
泰奥多尔公爵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完成手头正在批注的一个段落,才缓缓放下鸦羽笔,取下老花镜,用一块细绒布仔细擦拭着。他那双遗传自家族标志性的、冷峻的灰色眼眸,平静地看向长子手中的请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时间?”他言简意赅地问。
“下月十五,傍晚,于温莎家族府邸。”弗雷德里克回答道,将请柬轻轻放在父亲的书桌上。
泰奥多尔公爵的目光扫过请柬上温莎家族的天秤钥匙徽记和优雅的烫金字体,并未伸手去拿,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看?”
这并非简单的询问,而是对继承人政治敏锐度的一次考校。
弗雷德里克显然早有准备,他站直身体,语气清晰地分析道:“表面看,这是一场例行的贵族成人礼。但艾丽莎·温莎身份特殊,她不仅是温莎家族这一代最杰出的女儿,更是霍亨索伦家族利昂少爷的未婚妻。这场成人礼,实质是霍亨索伦与温莎两大势力联姻的预热与公开宣告。其政治意味,远大于礼仪意义。”
泰奥多尔公爵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目前帝国局势微妙,”弗雷德里克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陛下年迈,储位悬而未决。大皇子殿下(其妹朱迪丝为皇子妃)与二皇子殿下明争暗斗日趋激烈。霍亨索伦家族是坚定的保皇派,但其立场更倾向于维护帝国稳定和北境安宁,在两位皇子间并未明确选边。而温莎家族,有长公主殿下居中,其动向更是耐人寻味,看似中立,实则可能待价而沽。”
他顿了顿,看向父亲:“此次联姻,若成功,将形成军事(霍亨索伦)与财政(温莎)的强强联合,其影响力足以左右朝局走向。我们格雷家族,作为法律与传统的扞卫者,一向支持长子继承制的正统性(即支持大皇子)。参加这场宴会,意味着我们需要对这场联姻,以及其背后可能代表的政治信号,做出某种姿态。”
“你的建议是?”泰奥多尔公爵直接问道。
“请柬必须收下,并且需要出席。”弗雷德里克回答得毫不犹豫,“于公,格雷家族与温莎、霍亨索伦同属帝国顶尖贵族,表面礼仪不可废,否则会显得我们心胸狭隘,或主动与两大势力交恶。于私,朱迪丝(其妹,大皇子妃)也需要我们了解这场联姻的详细信息,以及温莎-霍亨索伦联盟的牢固程度。出席,是观察、是表态(维持表面和谐),也是收集信息的机会。”
他的分析冷静而务实,完全从家族利益和政治博弈出发,不带个人感情。
泰奥多尔公爵沉默了片刻,他那双灰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古老的威严:“你说得对,礼不可废。格雷家族千年来的立身之本,便是对规则和秩序的尊重,无论这规则之下暗藏多少波澜。”
他伸出手,用修长而布满老人斑的手指,轻轻拿起那份请柬,仿佛掂量着其背后的分量。
“但是,弗雷德里克,”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你要记住,我们出席,不代表我们认可。霍亨索伦与温莎的联姻,从纯粹律法和血统角度看,门当户对,无可指摘。但那个利昂·冯·霍亨索伦……”
提到这个名字,泰奥多尔公爵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品行不端,能力低劣,实非良配。这门婚事,若非早年盟约所限,实乃一大憾事。我格雷家族世代清誉,崇尚德才,与这等人物联姻,即便只是间接关联,也令人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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