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子时,阴阳交汇,最宜换心。”扁鹊让两人喝下掺了草药的酒,“这酒能让你们睡上三个时辰,醒来便不痛了。”
公扈和齐婴喝了酒,果然眼皮发沉,没多久就沉沉睡去。扁鹊点燃艾草,在两人胸口各灸了七下,待皮肤微微发红,便拿起银刀,轻轻在他们左胸划开一道小口——说来也奇,那伤口竟没流多少血,仿佛有股无形的力在护着。接着,他伸出手指,探入伤口,缓缓取出两颗心脏:公扈的心脏小巧而跳动急促,像一颗被风吹得乱颤的火星;齐婴的心脏饱满而跳动迟缓,像一团温吞的炭火。
扁鹊小心地将两颗心交换位置,再用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又取来细如发丝的桑皮线,将皮肉缝合。做完这一切,天刚蒙蒙亮,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屋里沉睡的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辰时,公扈先醒了。他睁开眼,只觉得胸口微微发紧,却浑身充满了力气,起身时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他走到院子里,见墙角有块半人高的石头,想都没想就伸手一推,石头“轰隆”一声滚出老远。公扈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我啥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
接着,齐婴也醒了。他坐起身,只觉得脑子里清明了许多,过去那些乱糟糟的念头仿佛被梳理过。他走到桌前,见上面放着一卷公扈没看完的兵书,随手翻开,竟能一眼看穿其中的战术漏洞,还忍不住嘀咕:“这阵法若遇着侧翼突袭,必败无疑。”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奇,又有些陌生。
“我们……回去吧。”公扈说,声音比以前洪亮了许多。
可回到家,麻烦才刚开始。
公扈一进家门,仆从们就围了上来,却个个面露困惑。管家试探着问:“主人,您……您今天怎么看着不一样了?”公扈皱起眉:“我哪里不一样了?”他想发脾气,却发现心里竟能平静地思考:“他们是觉得我的神态变了。”便放缓语气:“我病好了,自然不一样。”可吃饭时,他拿起筷子想夹素斋,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肉盘——那是齐婴爱吃的。
齐婴回到家,情况更糟。他的妻子见他进门,本想抱怨他昨天又忘了买盐,可一看到齐婴的眼神,竟把话咽了回去——那眼神沉静而锐利,完全不像以前那个憨憨的丈夫。齐婴坐下想喝水,手却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温柔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他自己都愣住了——这是公扈才会说的话。
更乱的是第二天。公扈去朝堂议事,往日他总怕说错话,今日却侃侃而谈,连卫君都点头称赞。可散朝时,有大夫拍他的肩膀,他竟条件反射地想躲——那是齐婴的习惯性动作。齐婴去军营操练,士兵们见他不再畏缩,都跟着他往前冲,可冲锋时,他脑子里却闪过“阵型要稳”的念头——那是公扈的想法。
到了傍晚,两家的人都慌了。公扈的仆从跑到齐婴家:“我家主人说的话、做的事,怎么越来越像齐婴大人?”齐婴的妻子也找到公扈家:“我丈夫的眼神、心思,倒像是公扈先生了!”
两家人吵吵嚷嚷地找到扁鹊的茅屋,公扈和齐婴也在其中,脸色都很难看。公扈说:“先生,我现在有力气了,可总做些齐婴才做的事;齐婴现在有主意了,却总说我才说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了?”齐婴也急:“我们是不是换错了?我还是我吗?”
扁鹊坐在草席上,慢悠悠地煮着药,等众人安静下来,才开口:“你们觉得,‘自己’是身体,还是心?”
公扈愣了:“自然是心……”齐婴也说:“可身体还是原来的啊。”
扁鹊指着屋外的河流:“河水每天都在流,今天的水和昨天的水,不是同一滴,可人们还叫它‘这条河’。为什么?因为它的‘形’(河道)还在,它的‘神’(流动的本性)也在。人也一样,身体是‘形’,心是‘神’,形神相依,才是‘你’。”
他看向公扈:“你以前‘志强气弱’,心被身体困住,像猛虎关在笼子里;如今换了齐婴的‘气强’之身,心能舒展,自然有了力气——可你多年的习惯还在,偶尔露出齐婴的样子,是因为‘形’在带着‘神’适应。”
又看向齐婴:“你以前‘志弱气强’,身体被心困住,像骏马没了缰绳;如今换了公扈的‘志强’之心,神能定住,自然有了主见——可齐婴的身体习惯还在,偶尔说出公扈的话,是因为‘神’在带着‘形’融合。”
“再过些时日,”扁鹊说,“你们的‘形’与‘神’会慢慢磨合,心与身合,那时,你既是公扈,也不再是以前的公扈;你既是齐婴,也不再是以前的齐婴——你们会成为更完整的自己。”
众人听了,都沉默下来。公扈摸了摸胸口,想起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从容,又想起刚才想躲的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从不是固定的,而是身心一点点凑成的样子。齐婴也笑了,他想起自己指挥士兵时的坚定,又想起握住妻子手时的温柔,觉得这样的“不一样”,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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