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十一月末。
葭萌关的城墙在冬日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青黑。关隘依山而建,两侧是刀削般的绝壁,只有中间一道狭窄的孔道,像是巨人用斧头在群山间劈出的一道裂痕。
关墙上,“汉”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费观按着墙垛,望着关下黑压压的军阵,手心沁出细汗。
他降了不过半月。
半月前,他还是益州牧麾下的忠臣良将,守着这道号称“蜀北锁钥”的雄关。半月后,他成了朝廷的守将,而关下那些曾经的同袍,正在架设云梯,搬运撞木。
“将军……”副将声音发干,“是张任的旗号。”
费观看见了。中军那面“张”字大旗下,一员将领银甲玄盔,正举鞭指关。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认出那张方正刚毅的脸——张任,刘璋麾下最善守也最善攻的宿将。
“他带了多少人?”
“至少一万五。”
费观闭了闭眼。葭萌关守军只有五千,其中两千还是他原来的部下,士气难料。
关下战鼓擂响。
第一波冲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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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三,长安。
刘备将那份染着烽火气的战报重重拍在案上:“张任——他敢?!”
帛书上是诸葛亮亲笔所书,字迹工整,内容却惊心:“十一月廿七,益州将张任率军一万五千攻葭萌关。关守费观告急,臣已遣子龙分兵驰援。然张任此举,实为攻我朝廷关隘,形同叛逆。请王上明断。”
“明断?”刘备看向坐在下首的法正、徐庶,“还需要如何明断?!葭萌关已归朝廷,张任挥兵来攻,便是谋反!刘季玉——他是要撕破脸了!”
法正缓缓放下茶盏:“王上息怒。此非坏事,实乃天赐良机。”
“良机?”
“正是。”法正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昔王上与刘璋有‘共伐张鲁’之约,虽取汉中,然天下人或有微词,谓王上‘欺宗室’。今张任攻葭萌关,是刘璋先攻我朝廷疆土,王师反击,名正言顺。此乃衅自彼开,王上可高举‘讨逆’旗号,全面伐蜀!”
徐庶接道:“孝直所言极是。今汉中已固,米仓山已下,葭萌关在手。刘璋北线门户尽开,我军正可三路齐进。”
刘备盯着地图,沉默良久。
“传令。”他终于开口,声音沉静下来,却带着铁一般的重量,“诏告天下:益州牧刘璋,遣将攻我朝廷关隘,形同谋反。今孤奉天子诏,兴师讨逆,只惩首恶,余者不究。”
他走到案前,提起笔:
“令诸葛亮,总督北线军事,黄忠、赵云、张绣、李严皆听节制。子龙引精骑五千,出米仓山,深入巴郡,切断巴郡与成都联系,袭扰粮道,调动蜀军。汉升、张绣率主力三万随后跟进。”
“令张飞,自巫县西进,攻巴东;张合,自巴东西进,攻朐忍。两路佯攻,牵制江州严颜。”
“令马超、魏延,固守阳平关,防西凉。”
一道道军令写成,盖上蜀王大印。信使如离弦之箭,四散而出。
法正看着刘备奋笔疾书的背影,低声道:“王上,子龙五千兵深入敌后,恐……”
刘备笔尖不停:“子龙非匹夫之勇。他知深浅。”
顿了顿,又道:“况且,有人比他更深入。”
法正一怔,随即了然,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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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米仓山南麓。
赵云勒住战马。身后五千骑皆静默,人马口鼻中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薄雾。
眼前是巴郡的地界了。山势渐缓,丘陵起伏,远处可见零星的村落与屯田。
“将军,”副将张翼策马上前,“哨骑报,张任主力在葭萌关下,巴西守将是泠苞、邓贤,各有五千兵,屯于阆中、安汉二城。”
赵云点头,目光扫过这片陌生的土地:“传令:白日休整,夜间行军。遇屯粮之所则焚,遇哨站则拔,遇小股敌军则歼。不攻城,不恋战,不贪俘。”
“若遇大军?”
“避。”赵云言简意赅,“我等是刀子,要割他的肉,放他的血。不是锤子,去砸他的骨头。”
五千骑在暮色中散开,如一群悄无声息的狼,没入巴郡的群山。
第一夜,他们焚了安汉城外一处军仓,粮草三千斛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第二夜,拔除三处哨站,俘卒皆释,只留一句话:“告诉刘季玉,朝廷王师,讨逆而来。”
第三日,泠苞率三千兵出城追剿,赵云早已远遁六十里,转袭阆中粮道。
不过十日,巴郡北部烽烟四起。泠苞、邓贤疲于奔命,张任在葭萌关下闻报,分兵五千回援,却被赵云牵着鼻子在山里转圈,连影子都摸不着。
战报雪片般飞往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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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九年,元月。
成都益州牧府的气氛,比腊月的天气还要冰冷。
刘璋看着案上堆积的急报,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竹简。
“赵云……又是赵云!”他嘶声道,“焚我粮仓,断我哨站,泠苞、邓贤两部近万人,竟拿他五千骑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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