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虚无。
周深的光雾躯体如同一捧濒临熄灭的灰烬,瘫伏在漆黑如镜的平台上。构成身体的秩序光点大片大片地消散,边缘模糊得几乎要与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融为一体。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起几缕稀薄的光尘,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解体,回归这片虚空坟场的本源寂静。手臂上,那枚曾作为力量核心和致命炸弹的星骸烙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空洞,残留着剧烈的能量湮灭后的刺痛,提醒着他刚刚付出何等惨烈的代价。
意识的核心,是一片被炮火犁过、又被泪水浸泡的废墟。烙印自爆的余波仍在灵魂深处回荡,带来麻木的钝痛。但在这片废墟的中心,一点微弱却纯净的白色光芒,如同寒夜尽头倔强亮起的星火,静静悬浮着。那是秦昭最后的残像,是她燃烧殆尽前剥离出的最后一点无垢本质,一缕纯粹的记忆与感知。它不像烙印那样提供力量,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锚定感,让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没有彻底沉入虚无的深渊。
凝滞空间中,观测者那庞大的银色光茧无声悬浮着,表面流淌的几何光线似乎比往日更加缓慢、滞重。光茧核心,那银色的人形剪影面部的光晕,如同两面冰冷的透镜,聚焦在周深意识废墟上那点摇曳的白芒上。
“编舟者候选体:零七九。”观测者的声音响起,冰冷依旧,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古老青铜器物摩擦的涩音,“烙印损毁度:百分之九十七点三。意识核心结构熵增阈值:临界点。个体:秦昭的意识熵增核心自毁完成,其遗留熵减残响…已融入你的意识核心废墟。初步分析:共生结构初步形成,稳定性未知。该结构的存在,暂时维持了你的意识最低限度的完整性。”
周深的光雾躯体微微震颤了一下,没有回应。他所有的“知觉”都沉浸在那片意识的废墟里,感受着那点白芒带来的微弱暖意,如同冰封冻土下顽强萌发的第一株嫩芽。那是秦昭存在的最后痕迹,是他用几乎毁灭自我的代价保存下来的唯一东西。
“然而,你的存在锚定点已被严重破坏。”观测者的声音毫无波澜地陈述着冰冷的现实,“星骸烙印是‘编舟者’与‘星宇坟场’信息海洋交互的唯一稳定接口。失去它,你的意识将在‘摇篮’的基础法则排斥下,于标准时间单位:三至五个地球日内彻底消散,或被回响之厅的熵增残余污染溶解。”
消散?在付出一切之后,依然逃不过化为虚无的结局?周深疲惫的意识泛起一丝涟漪,随即又沉入更深的麻木。也许就这样消散,与这片埋葬了星骸文明的坟场一同归于寂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生存概率提升可行性方案:强制接入‘星宇坟场’基础信息流。”观测者继续说道,光茧表面的银线流动加速,仿佛在进行着复杂的推演,“目标:利用坟场底层信息洪流的压力与秩序特性,重塑你的存在锚定点,并初步解析你的意识核心内新生的‘共生结构’特性。该过程将模拟原始烙印形成的环境压力,但…风险系数极高。”
冰冷的逻辑在凝滞的空间里铺陈:
“风险一:信息洪流强度远超你当前意识承受阈值,存在核心结构崩溃风险,概率:百分之六十八点二。”
“风险二:坟场底层信息蕴含星骸文明集体临终印记与残留熵增污染,存在意识被同化或深度污染风险,概率:百分之五十五点七。”
“风险三:新生‘共生结构’无法承受压力或与信息洪流产生未知冲突,引发不可控连锁熵增反应,概率:无法精确计算,存在…毁灭性变量。”
“是否接受?”冰冷的询问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
接受?更大概率是彻底毁灭,或者成为比死亡更可怕的、被污染同化的怪物。拒绝?在麻木中等待缓慢消散。周深的目光(如果他还有目光的话)茫然地扫过手臂上那个烙印留下的虚无空洞,又沉入意识深处那片废墟和那点温暖的白芒。
沉默在凝滞中蔓延。观测者的银色光晕无声地注视着,等待着执行单元的选择。
就在这时——
意识废墟中心,那点纯净的白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意念,只有一种纯粹的感觉流淌开来——那是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渴望。渴望存在,渴望延续,渴望…去见证那些尚未目睹的光。这感觉如此熟悉,瞬间撕裂了周深心头的麻木,与秦昭最后那声“带着我的眼睛…去看…外面的光…”的意识残响重叠在一起!
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和燃烧余烬的力量猛然攥紧了周深的意识核心!那点白芒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决绝,瞬间明亮了一丝,如同在废墟中燃起的微小篝火。
“接受。”一个干涩、嘶哑,却带着裂石般决绝的意念波动,终于从周深濒临熄灭的意识中传递出来。
“指令确认。”观测者的回应没有任何迟疑。巨大的银色光茧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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