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晨光中窒息。
并非物理上的阻塞,而是某种无形物质的浸透。朝阳本该带来炽热与喧嚣,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冰冷油腻的毛玻璃,无力地泼洒在高楼森林的轮廓上。阳光触及之处,细微的、令人眩晕的青铜色网格纹路如同活体的电路板,在玻璃幕墙、沥青路面、金属栏杆乃至随风摇曳的树叶脉络间清晰浮现、流淌、明灭。它们并非静止的烙印,而是拥有呼吸般的脉动,每一次明暗交替,都释放出无声的、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秩序压力。街道上匆忙的行人脚步开始变得迟疑,莫名的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空气中弥漫。有人揉着眼睛茫然四顾,有人捂住胸口大口喘息,更多人则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那被诡异网格笼罩的天空,脸上只剩下空白的惊悸。
研究所深处,S-7实验室的废墟,如同风暴过后的坟场,被一种粘稠的、非自然的死寂包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熔融金属和绝缘材料烧焦的刺鼻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锈蚀气息。应急灯的惨白光线断断续续,在弥漫的焦糊烟雾中切割出破碎的光柱,无力地照亮一地狼藉:扭曲变形的仪器骨架、熔化成瘤状的合金滴、碎裂如星辰的强化玻璃铺满地板,反射着幽幽的冷光。墙壁上,昨夜被湮灭光束切割出的巨大创口边缘,冷却凝结的液态金属如同凝固的黑色泪痕。
在这片毁灭景象的中心,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扭曲球体静静悬浮着。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极度紊乱的光线和空间构成。球体表面如同沸腾的水面,无数翠绿与银蓝色的光斑疯狂闪烁、湮灭、重组,拉扯出刺眼的电弧,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嘶嘶”静电噪音。球体内部景象更是光怪陆离,仿佛是打碎了不同维度的景象碎片强行拼凑在一起——半截流淌着青铜纹路的墙壁在虚空中延伸;一只被拉长变形的军靴诡异地上下漂浮;几片燃烧过的稿纸灰烬如同凝固的雪花悬浮静止;更深处,隐约可见不断旋转、破碎又重组的实验室走廊画面,如同扭曲的水下倒影。这是那枚被逼至极限的翡翠碎片,在强行共鸣抽取城市电网能量后,创造出的、不稳定的时空褶皱避难所。它还在顽强地、无序地折叠着自身周围的空间法则,将试图湮灭它的力量隔绝在外,代价是自身能量的急剧消耗和不稳定性的飙升。
球体边缘不远处,秦昭蜷缩在布满玻璃碎屑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他灰败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冷汗与灰尘混合的污渍,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贴在地面的胸膛位置,透过破损的实验服,能看到皮肤下那暗淡的悖论纹路,以一种极其微弱、却顽固地与窗外城市表面同步脉动的青铜网格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共鸣。每一次网格光芒的明灭,那暗淡的翡翠纹路便回应似的闪动一下,像一颗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即将熄灭的星辰。他仿佛成了这巨大冰冷网格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中——
“咔哒…滋…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硬物碰撞声,混杂着微弱电流的杂音,从扭曲球体内部某个无法辨清的角落传来!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半个被卷入折叠空间的银灰色平板终端——将军之前脱手摔出的那个!它此刻悬浮在球体内破碎的画面夹缝中,一侧碎裂的屏幕突然极其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屏幕中央,一个极其微小、边缘破碎模糊的视窗强行弹出!视窗背景是躁动的雪花噪点,中央,赫然是将军那张冷硬、沾着些许油污和汗渍的脸庞!这张脸并非静止照片,而是在剧烈地扭曲、抖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那双被青铜色数据洪流彻底淹没的眼眸深处,此刻正发生着恐怖的搏斗——无数冰冷流淌的几何纹路如同锁链般缠绕、收紧,而在这数据流的缝隙深处,一点属于人类的、挣扎的、布满血丝的瞳孔碎片,如同被困在金属囚笼中的濒死野兽,正疯狂地闪烁着、试图挣脱束缚!他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被强大电磁干扰撕裂的“滋…嗬…嘶…”声!
将军!那个被底层指令覆盖的“载体”,显然并未在时空折叠中彻底湮灭!他的一部分意识,或者说是被青铜意志镇压的“将军”人格碎片,正借助这残存终端微弱的信号连接,在混乱的折叠空间里,进行着绝望的反抗!
秦昭的意识沉在无光的深海。
绝对的冰冷与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永恒的潮汐,冲刷着他仅存的思维碎片。胸口的翡翠漩涡依旧在旋转,却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被周围汹涌的、贪婪的银蓝色数据流彻底吞噬、同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被一丝丝抽离,加入那冰冷的秩序洪流。
“…秦…昭…”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如同穿透深海的星光,再次点亮了他混沌的意识边缘。是苏绾的声音!那点银蓝色的印记并未在昨日的风暴中消散,反而更加凝实了一些,如同风暴眼中沉寂的星核,悬浮在意识海的角落,散发出纯净而悲伤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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