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知道这是孙县令在侧面的点明扣留苏辑安的原因。
她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顺嘴问了一句：“那我能见见他吗？”
孙县令摸了摸小胡子，稍加思考，苏辑安的第二卷已经做完，左右今日申时考官们就阅了卷，若是学识有假，早就传来消息了。
不是此时太晚，也该放他回去了。
从放榜当日晚上就将他“请”来府上，算来已经扣留了人家四日有余。
要是贵门秀才遇到这件事，恐怕早就闹起来了。
也实在怪自己没有细查户籍，不然怎会漏了他还有一个贵门夫人的亲戚。
想到这里，他就松了口：“少夫人去吧，看看安心。”
孙县令挥了挥手，唤来一个衙卫为她带路。
此时的苏辑安正静静地坐在孙县令的客房，他眼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和稳重。
当他准备获得这个案首时，就已经知道了有此结果。
他端起一杯茶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没想到这群考官们，只想到“复试”这一种验明真假的办法。
房门“咯吱……”一声打开。
苏辑安还以为是送晚膳的侍女，立马调整了自己板正的坐姿。
他余光瞥向桌子，见没有人送上晚膳，顺着人影才看清来人。
看清来人后他瞳色微震：“姐……”
不到一年的时间，苏荷看着他似乎比自己刚离开上阳村的时候长高了，身上穿的是新做的长衫。
看来苏家将两个女儿都嫁出后，苏仲远就全心全意的栽培起了这个儿子，将他养得很好。
再次见他，苏荷心中无任何波澜，若不是怕他有什么意外连累沈泽，她这一生都会选择对苏家的人绕道而走。
可偏偏你不想遇见的，命运则要推着你去相见。
她径直坐下，开门见山语气冰冷：“我只问你，可是你自身学识所得？还是有贵人提点？”
苏辑安听得心中一颤，第一眼他就发现他的大姐变了。
与印象中那个倔强有主意浑身上下粗糙的大姐相比，眼前这个变得身带贵气，却又冷漠疏离。
他愣了片刻，随即又庆幸，看来大姐过得很好。
他声音放低了些：“是我自身学得的，无任何人提点。”
苏荷想起赵云舒的话，心起了疑，若无贵人提点，他这样的条件能得案首简直是匪夷所思。
苏荷在谢承钰的影响下读过些书，她知道苏辑安聪明，可是哪种程度的聪明知晓得并不多。
思绪在此刻百转千回，原本她想开口问他是否有作假。
可苏辑安已经被府衙的考官们扣起来再做了另一套试题，又亲口应下是真才实学。
如此再开口，那就是直接否定了他，倒让人显得是自己不想让他过得好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警告了一番：“当初我留下的一百两银子，其中一半也是为了你的前途。”
“你若平步青云，我以后也会沾你的光，但你要知道，我念你的好，也是为了我自己打算。但……”
她眼神坚定又凌厉：“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事而影响到我。”
苏辑安听后虽有震惊却又十分理解，自己作为一个利益既得者，并不会因此指责大姐如此明显的势力。
“大姐，其实我……”
苏荷抬手打断：“你若是要说煽情的话，大可不必，我此次能下松昌来找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你得案首凭的是真本事，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得到答案的苏荷并不想久留，起身就要准备离开。
见苏荷要走，苏辑安连忙开口：“大姐，这回我得案首你能来看我，下次乡试我还能得解元，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苏荷脚步一顿，“解元？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位置，你若考上，我自然知道来巴结你。”
“那，我先与你说一声对不住！”苏辑安放低了声音。“是我抢了姐夫的案首之位。”
苏辑安带着歉疚的声音传来，虽小却一字不差的传进苏荷的耳朵。
她将门外的下人谴远了一些，去而复返：“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抢了姐夫的案首？难不成你真的作弊了？”
面对苏荷的一连三问，苏辑安稳了稳心神，然后艰难开口：“对于你们来说，我的确是，作弊了。”
苏荷如临大敌：“你疯了？科考作弊，罪重者流放全家！你要害死我吗？”
苏辑安看到了苏荷眼神的惊慌，才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
他顿了顿，缓缓道来：“若我说我某日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长。长得几乎是一天不差的走过了我的一生。在梦里我六十有五寿终正寝，一生学识已经刻进脑海挥之不去。”
“现在的考题对于梦中已经历了几十年的我来说，不过是开卷答题而已。”
苏荷听完后愣了半刻钟，尝试理解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天方夜谭，以梦答题，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知道这样的说法很难让人接受，最初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的，直到从苏宝萱与谢承钰成婚，阿奶以恩挟报与沈家这些事一一重现。
苏辑安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信，不过没关系，不仅是案首，将来我还会一步步得到解元，会元，状元！”
“到时候，你就相信了。”
看着苏辑安的胸有成竹，苏荷莫名觉得有些胸闷。
“别跟你爹和娘说我见过你，我不想被他们缠上。”
苏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苏辑安说的话一直在她脑中回荡。
他若说的是真的，那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苏辑安不仅是苏仲远的亲儿子，恐怕也是天道的亲儿子。
人一辈子不过三万多日夜匆匆而过，苏辑安居然还能在梦里多活几十载的岁月。
醒来拥有梦中所获的经验和学识，那等同一个本就聪明的人还得到了天道的眷顾。
凭什么？凭什么努力向上攀爬的人，想得到的东西还要小心翼翼，左顾右盼。
不用付出的人却轻轻松松得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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