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陈远立刻问。
“没什么,”李静勉强笑笑,“就是……回来的时候,在住院部门口,好像有个男的看了我一会儿……可能是我想多了。” 她没说的是,那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靠在远处的柱子旁,目光似乎一直跟随着她走进大楼。她没有看清脸,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她,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像冰冷的蛇爬过后颈。
陈远没再追问。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只会增加彼此的恐惧。他伸出手,李静走过来,握住。两人的手都很凉。这种无需言说的恐惧共享,是夫妻在绝境中最深的联结,也是最无奈的确认——危险真的如影随形。
傍晚,护工送来晚餐。清粥,烂糊的面条,蒸蛋。陈远食不知味地吃着。李静喂完陈曦,自己匆匆扒了几口早已凉掉的饭菜。小宝懂事地自己吃完,把空碗放好。
饭后,陈远看着李静收拾餐具,忽然说:“静静,你带着小宝和曦曦,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吧。”
李静的动作僵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着陈远,眼睛慢慢睁大,里面写满了震惊和抗拒。“你说什么?”
“我这里没事,有医生护士。王社工也能常来看看。”陈远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是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平淡,“你们在这里,我老是分心。而且……不安全。”
“不安全?”李静的声音提高了,带着颤音,“你觉得我们走了,你就安全了?他们针对的是你!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她说不下去了,眼圈迅速泛红。
“他们的目标是我,但你们是我的软肋。”陈远的声音也哑了,他转过头,直视李静,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坚决,“你们在这里,我连害怕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我怕吓到孩子,怕你更担心。你们走了,我反而……能放开一点。”
这是真话,也是违心的话。他当然希望家人在身边,那是他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支撑。但他更怕,怕那个血红的“乖”字变成现实,怕婴儿衣服上的符号真的降临到陈曦身上。这种恐惧已经超越了他对自身安危的顾虑。成年男人的无奈,莫过于此——在最需要家人支持的时候,却不得不亲手推开他们,理由竟是为了他们好。
“我不走。”李静斩钉截铁,泪水终于滚落,“陈远,你别想撇下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扛一起扛。娘家……回不去了。”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带着难以言说的酸楚。当初她不顾反对嫁给陈远,这些年家里没少为钱的事情闹过不愉快,此刻带着一身债务和危险回去,会面临什么,她可以想见。
陈远沉默了。他知道李静说的是实情。娘家并非避风港,可能只是另一个需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所在。把妻儿推出去,未必就是安全。
提议被驳回,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沉重的呼吸。小宝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又看看爸爸,眼里也蓄满了泪。
这时,王芳敲门进来,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她没多问,只是说:“陈大哥,李静姐,有件事……可能是个微小突破,也可能没什么用。”她拿出手机,“那个符号,我朋友辗转问到一个以前在道上混过、现在做小生意的人。他说,这个扭曲的圆圈,有点像很多年前,郊区几个搞砂石土方的小混混团伙,用来表示‘盯上了’、‘圈起来’的意思。但那个团伙早就散了,头目好像也进去了。他说,不排除是有人模仿,或者……是有人想用这种老掉牙的记号,来传递某种‘怀旧’的威胁?意思是,用老派的手段收拾你?”
老派的手段。圈起来盯上了。
信息依然模糊,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不再是完全的无迹可寻。这像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微弱,飘忽,不知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陈远听着,眼中的冰冷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老派……江大川不就是从那个草莽时代混出来的吗?这会不会是他的某种“风格”展示?或者,是模仿他风格的人?
线索依旧杂乱,但陈远疲惫混乱的大脑,却开始尝试抓住这根细丝。他让王芳把听到的关于那个已散伙的砂石土方团伙的有限信息,尽可能详细地再说一遍。
夜色,在又一次微小的希望和巨大的无奈交织中,沉甸甸地覆盖下来。无声的绞索,仿佛又收紧了一环,但黑暗中,似乎也有人,开始试图摸索绞索的绳结。哪怕,只是徒劳的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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