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压力像缓慢上涨的潮水,已经漫到了脚踝。李静去住院部打印了详细的费用清单,回来时眼睛红红的。自费项目的金额超出了他们的预估。王芳帮忙咨询了工伤认定流程,得到的回复是:需要用人单位(也就是江大川的公司)配合提交材料,或者陈远能提供足够证据证明事故与工作直接相关且非本人主要责任。而目前,江大川那边显然不会配合,事故认定书又是那样一份充满争议的东西。
“可以先申请法律援助,或者自己准备材料去劳动部门申请仲裁。”王芳给出建议,但语气并不轻松,“但这需要时间,而且过程可能不会顺利。”
时间。又是时间。陈远需要时间恢复身体,家人需要时间摆脱威胁,而追索赔偿、厘清事故同样需要时间。但金钱的消耗,却从不等人。李静已经开始偷偷计算,哪些药可以问问医生能否换成稍便宜点的替代品,她自己的一日三餐缩减到了最低限度,给小宝买的零食也断了。
这天晚上,李静在给陈远擦洗身体时,陈远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依然没什么力气,但很稳。“静静,家里那张存着给小宝上学用的定期,还有多久到期?”
李静的手一颤,毛巾差点掉在地上。那是他们省吃俭用好几年,为小宝攒下的一点教育基金,数目不大,却是他们对未来的一个踏实指望。“还……还有四个多月。”她的声音有些发哽,“远哥,那是给小宝……”
“我知道。”陈远打断她,声音低沉,“先别动它。我再想想办法。”
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躺在病床上,除了日渐沉重的债务和恐惧,他一无所有。这种明知有责任要扛,却找不到任何发力点的绝望,是成年男人最深的无奈之一。它无声地磨损着一个人的脊梁。
深夜,李静和小宝终于睡去。陈远在黑暗中,再次拿起手机。这次,他没有翻看相册或通讯录,而是打开了手机浏览器。他的手指在搜索栏上停顿良久,然后,极其缓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了几个关键词的组合。
不是“江大川”,也不是“事故符号”。
他输入的是本地近几年,与工程纠纷、暴力胁迫、不明伤害相关的社会新闻关键词,加上一些模糊的地域和行业限定。
搜索结果跳出来,大多是一些语焉不详的报道,或者早已沉底的旧闻。他一条条点开,看得极其仔细,不放过任何可能关联的细节:时间、地点、涉及的公司或人名、事件的处理结果……
他看得眼睛酸胀,头痛欲裂。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但他依然在坚持。像一个在沙漠中寻找绿洲的旅人,明知希望渺茫,却无法停下脚步。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主动去做的事情——在信息的荒漠里,试图筛出那一两颗可能带来线索的沙粒。
他不知道这些搜索会不会有用,甚至不知道会不会被谁注意到。但他必须做点什么。被动等待保护,等待施舍,等待命运的安排,这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病床上的猎手,失去了獠牙和利爪,甚至无法自由行动。但他还有眼睛,还有大脑,还有一颗被逼到绝境、不肯服输的心。他开始用这仅剩的武器,在无形的战场上,进行着一场沉默而孤独的侦查。
窗外的城市灯火明灭,如同无数双窥探或漠然的眼睛。陈远盯着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那光芒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照亮了一片冰冷的、不肯熄灭的执着。长夜漫漫,而有些细微的改变,正在这看似徒劳的坚持中,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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