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想以前的事,也想明天……有点怕。”
陈远的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了她一下。“我也怕。”他坦然承认,目光望向天花板,“怕醒不过来,怕……还是好不了,怕……又拖累你们。”
“不许说拖累!”李静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少有的严厉,随即又软下来,“远哥,我们是一起的。没有拖累。明天,就是一道坎,我们一定能跨过去。你忘了?我们从陌城那么远、那么难都走过来了,到了林城,那么多好心人帮我们,王社工、刘医生他们都在为我们使劲。明天,你不是一个人上手术台,我们所有人,都跟你在一起。”
她的话说得有些急,有些乱,却发自肺腑。陈远听着,眼神慢慢变得柔和,那层坚硬的、自我牺牲般的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露出底下真实的脆弱和依赖。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又说:“小静,要是我……明天万一……”
“没有万一!”李静猛地提高声音,又赶紧压低,俯身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陈远,你听好了,没有万一!你必须给我好好的!小宝和曦曦还等着爸爸带他们回家!我也……我也等着你!”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哽咽,却斩钉截铁。
陈远看着她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种近乎凶狠的坚定,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真正入睡。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握着彼此的手,听着对方的呼吸,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偶尔,陈远会因为疼痛或不适而微微蹙眉,李静便立刻察觉,轻声询问,帮他调整姿势。有时,两人会短暂地对视一眼,不需要言语,所有的恐惧、鼓励、依赖和承诺,都在那交汇的目光中传递。
窗外的天色,由浓黑渐渐转为深蓝,又透出熹微的灰白。远处传来城市苏醒的隐约声响。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落在病房窗台上时,护士推着转运床走了进来。
“3床陈远,准备去手术室了。”
时间到了。
李静帮着护士,小心翼翼地将陈远移到转运床上。他的身体轻得让她心惊。躺好后,陈远的目光寻找着她。李静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远哥,我和孩子们,在外面等你。我们等你回家。”
陈远看着她,嘴角极其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弱的笑容。然后,他点了点头。
转运床被缓缓推出病房,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李静跟在旁边,一直送到手术室门口那道紧闭的、亮着“手术中”红灯的自动门前。门打开,转运床被推进去,随即,门又无声地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李静站在门外,看着那盏刺目的红灯,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但她没有倒下,只是挺直了脊背,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像一个最虔诚的守望者。小宝不知何时被护士带了回来,紧紧挨着她站着,小手攥着她的衣角。陈曦在护士怀里,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那扇门。
王芳匆匆赶来,手里提着早餐,看到李静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她身边。
手术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正式拉开序幕。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走廊里人来人往,其他手术病人的家属低声交谈,护士匆匆走过……所有的声音和景象,在李静感知中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扇门后,系在那个正在经历生死考验的丈夫身上。
前夜的恐惧、回忆、彼此的鼓励,此刻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煎熬的等待。希望与恐惧,像两条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收越紧。她知道,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而曙光,是否真的会如约降临,答案就在那扇门的后面,在那无声进行着的、精细而危险的刀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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