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荒凉破败的铁路桥洞区域,李静牵着睡眼惺忪、因为早起和连日惊吓而格外蔫蔫的小宝,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老者所指的“市区方向”,是一条相对宽阔些的柏油路,车流明显增多,载重卡车呼啸而过,卷起阵阵烟尘。路两旁开始出现零散的修车铺、加油站、堆满建材的场地,更远处,可以看到一些新建的、外墙贴着瓷砖的楼房轮廓。这与老厂房区那种凝固的、沉沦的破败感不同,这里散发着一种粗糙的、正在进行中的扩张气息,同样陌生,却似乎多了些“正常”社会的流动感。
陈远被一个骑摩托的人带向了这边。这意味着什么?是终于遇到了肯帮他的人?还是从一个小泥潭,被带向了另一个更大、更复杂的漩涡?摩托车……李静想起昨夜鸭舌帽男人提到的“老六”及其同伙。那种人,有摩托车并不稀奇。她的心揪紧了。
她需要进入那片城区,但毫无头绪。这么大的地方,如何找起?总不能抱着孩子,挨家挨户去问。她想起陈远当初离家,说是跟同乡介绍的一个“包工头”出来,去“建筑工地”。如果他还在这座城市,并且试图摆脱老厂房区的困境,会不会重拾旧路,去建筑工地找活?或者,那个骑摩托带他走的人,就是与建筑行业相关的?
这只是一个渺茫的猜测,却是眼下唯一有点方向的线索。李静决定,去这片新兴城区可能存在的劳务市场或者建筑工地集中区域打听。
她先带着孩子们回到“平安旅社”,稍作休整。小宝的精神很差,陈曦也因连日颠簸显得烦躁。李静知道,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将孩子们长时间单独留在令人窒息的旅社房间了。她需要想办法,在继续寻找的同时,尽量安置好他们,哪怕只是暂时的。
中午,她鼓起勇气,再次来到柜台前。老板娘正在嗑瓜子,电视里播着吵闹的广告。
“大姐,”李静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我还得在这边找几天人,白天要出去跑。您看……能不能麻烦您,白天我不在的时候,稍微……留意一下我那两个孩子?他们很乖,不会捣乱。我……我可以多付点钱。”她说着,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放在柜台上。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冒险,老板娘是她在这座陌生城市唯一有过数次接触、且有个固定店面的人,虽然市侩精明,但似乎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把孩子完全托付不可能,但若能让她在极端情况下(比如孩子害怕大哭、或者有陌生人强行接近时)稍微过问一下,也是一种微弱的保障。
老板娘停下嗑瓜子的动作,瞥了一眼那五十块钱,又抬眼看了看李静。她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也没立刻拒绝。她慢条斯理地拍掉手上的瓜子壳,拿起那五十块钱,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塞进抽屉。
“你那俩孩子,是不吵。”老板娘开口,声音平淡,“我就在楼下,出不了大事。但我也不能给你看孩子,我这儿是旅社,不是托儿所。他们自己锁好门,别乱跑,真有什么动静我能听见。就这样。”
这已是李静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她连声道谢,回到房间,告诉小宝,白天尽量安静,如果真有非常害怕或者紧急的事情,可以大声喊楼下老板娘(她知道这希望渺茫,但总归是个心理安慰)。她又藏好钱和重要物品,只带了少量现金、照片、水和干粮。
下午,她抱着陈曦,牵着小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入了陌城这片相对“新”的城区。她先找到一个小公交站,研究了半天模糊的站牌,勉强认出有一路车似乎通往“开发区”或“建材市场”方向。她带着孩子上了车,投了币。车厢里拥挤闷热,充斥着各种体味和方言。小宝紧紧挨着她,好奇又畏惧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密集的商铺和楼房。
他们在“建材市场”站下了车。这里果然热闹许多,宽阔的道路两旁是巨大的建材商铺,堆放着水泥、钢筋、瓷砖、板材,车辆进出频繁,装卸工的吆喝声、切割机的噪音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粉尘和工业胶水的味道。不远处,能看到几处正在施工的工地,塔吊林立,脚手架像巨兽的骨骼。
这里的人流量大,看起来也更“正常”,大多是务工者、商人、司机。李静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环境不像老厂房区那样直接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开始尝试询问。
她选择那些看起来像管理人员、或者年纪稍大、面相相对和善的店铺老板或工头模样的人。她出示照片,描述陈远的外貌,并特意加上一句:“大概十来天前,可能被人用摩托车带到这附近,他以前干过建筑活。”
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摇头,或者不耐烦地挥手:“不认识,没见过。”“每天这么多人,哪记得住。”也有人好奇地多问两句:“你哪儿人?找你男人?他咋了?”李静只能含糊应对。
走了几家大型建材店和两个工地门口,一无所获。疲惫再次袭来,陈曦开始哭闹,小宝也走不动了,蹲在路边。李静抱着孩子,看着眼前喧嚣却漠然的城市景象,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在庞大的、高速运转的城市机器面前,她个人的寻找,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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