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夜,来得迅疾而深沉。
当最后一抹晚霞被墨蓝色的天幕吞噬。
凛冽的寒风便开始在山谷间呼啸盘旋,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营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而主帐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淡药香和墨千尘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姜宝宝蜷在铺着厚厚雪熊皮的软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
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帐顶摇曳的灯影出神。
墨千尘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简,却并未翻阅,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她身上。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如同万千鬼魅在同时嘶吼。
姜宝宝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露在外面的眼睛眨了眨。
看向墨千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声音好吓人。”
墨千尘放下书简,起身坐到榻边,将她连人带被揽入怀中。
宽大的手掌轻轻捂住她露在外面的耳朵,低沉的嗓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不过是山风而已,有我在。”
他掌心的温度和沉稳的声音有效地隔绝了部分令人不安的噪音。
姜宝宝在他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安静下来。
然而,或许是这昆仑雪夜的孤寂与帐内的温暖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又或许是连日来被极致呵护滋养出的那点娇气仍在作祟,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睡去。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拉下他捂着她耳朵的手,小声要求。
“帅叔叔,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就像小时候,她睡不着时,缠着哥哥们那样。
墨千尘微微一怔。
讲故事?
他自幼习武修文,学的皆是治国方略、兵法谋略,何曾讲过什么故事?
即便是儿时,先皇兄长对他要求严苛,也从未有过这般温情的时刻。
(澜月国现在的皇帝是墨千尘的侄儿,所以先皇是他的兄长。)
他看着怀中人儿期待的眼神,那面纱之上,一双眸子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他沉吟片刻,努力从记忆深处搜寻,最终,缓缓开口。
讲的却是一段兵书上的战例,关于如何利用天时地利,以少胜多。
他讲得干巴巴的,毫无趣味可言,完全是在复述策略与分析。
姜宝宝起初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打断他。
“不要听这个。”
“要听好听的故事。”
墨千尘哑然。
好看的剑眉几不可察地蹙起,对于他而言,那些权谋征伐才是他熟悉的“故事”。
至于市井流传的话本传奇、志怪趣谈,他从未涉猎。
他看着她又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他衣角的流苏。
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模样,与从前别无二致。
心底无奈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似乎听宫里的老嬷嬷提过一嘴的民间传说。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然后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缓放柔的语调。
开始讲述一个关于月宫仙子的、被他简化甚至有些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故事。
他讲得依旧不算生动,甚至有些地方逻辑不通。
但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寂静的帐内回响,本身就像一曲安眠的乐章。
姜宝宝似乎并不在意故事本身是否精彩,她只是享受着他这份难得的、带着些许笨拙的迁就。
她闭上眼睛,听着他平稳的叙述,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
故事讲完,帐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帐外的风声。
忽然,姜宝宝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飘忽。
“帅叔叔,如果我的脸永远都好不了了,你会一直这样陪着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帐内温馨的假象。
墨千尘揽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
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他的坚定。
良久,他才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
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宝宝,你听好。”
“我墨千尘此生,立于这世间,权柄、疆土、武力,皆可视为工具或责任。”
“唯有你,是我想紧紧攥在手里,融入骨血的本心。”
“皮囊不过是承载这副心魂的器物。”
“美也好,丑也罢,于我而言,并无分别。”
“我在意的,是器物之内,那个会笑、会闹、会怕黑、会撒娇的姜宝宝。”
“所以,无论你能不能找到那朵花,无论你的脸是什么样子。”
“只要你还愿意靠在我怀里,只要我还听得见你的呼吸,感受到你的心跳,我便不会离开你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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