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大青山的轮廓还浸在乳白色的晨雾里,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南麓的试验田边缘,一个用木板和脚手架临时搭起的简易台子已经矗立起来,迎着山间微寒的风。
县革委会的领导、军区派来的联络员,以及各村寨推选出的村民代表,正陆续抵达。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好奇、期待,还有一丝深藏的疑虑。
在这片贫瘠了多年的土地上,真的能长出金疙瘩?
林晚星站在风口,晨风吹动她利落的短发。
她的手心攥着一枚温热的铜牌,牌面上用最古朴的刀法刻着一只奔跑的鹿角,那是大青山的图腾,也是力量的象征。
昨夜,她让镇上最好的老铜匠连夜赶制了十块一模一样的,作为先锋小队最初的信物。
赵铁柱站在她身侧,魁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手心也有些冒汗。
“铁柱哥,”林晚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了,今天不是开工仪式,是立誓大会。”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际,一个身影从山路尽头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郑青山。
他没有坐车,而是徒步上山。
一身洗得发白的迷彩工装沾满了清晨的露水,肩上扛着一把擦得锃亮的铁锹,脚下的军靴踏在泥土上,一步一个脚印,沉稳而坚定。
他仿佛与这座大山融为一体,每一步都踏在山脉的筋骨上。
全场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
郑青山没有走向台子,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径直走到试验田的正中央,在所有人注视下,双手紧握铁锹,猛地向下一压!
“噗嗤——”
铁锹的锋刃切开湿润的黑土,发出沉闷而满足的声响。
他弯下腰,用那双曾扛过枪、也曾埋葬过战友的手,从带来的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黄柏幼苗。
他将幼苗放入坑中,覆上新土,轻轻压实,每一个动作都庄重得如同在举行一场神圣的葬礼。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粗糙的手掌抚过刚栽下的幼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沙哑声音低声道:“这棵树,叫晚星。”
这一幕,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曾对郑青山颇有微词的村民,此刻眼眶都红了。
他们看到了一个老兵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忏悔与热爱。
压抑的抽泣声在人群中低低地响起。
小马护林员双眼通红,他高高举起那面绣着“巡山护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即,他走到试验田的入口处,缓缓放下了那根象征着封山禁令的红绳。
封锁了三十年的大青山南麓,在这一刻,正式向希望敞开了怀抱。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从郑青山手中接过了那把尚带着泥土温度的铁锹。
她走到相邻的位置,用同样专注而肃穆的姿态,挖开了第二个树坑,种下了第二株幼苗,并亲手挂上了一块小小的金属编号牌。
“002号,金银花。专供,边防战士。”她清亮的声音穿透晨雾,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她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台下每一张动容的脸庞:“从今天起,这片试验田里的每一棵药,都记着一个名字!它可能是一个被我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孩子,也可能是一个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救的人!它们不是冰冷的植物,它们是命,是希望!”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李桂芳打开了那本厚厚的《救治案例簿》。
这本簿子记录了卫生院近年来所有因缺医少药而导致病情延误、甚至不治的病例。
“王家村,李秀英,三十四岁,产后大出血,因缺少止血特效药,去世。”
“下溪沟,张小宝,五岁,高烧惊厥,镇上唯一一支退烧针剂过期失效,导致脑部永久性损伤。”
“三十七例……”李桂芳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平稳,到渐渐哽咽,最后几乎泣不成声,“三十七条鲜活的生命,仅仅因为我们拿不出一味该有的药……”
悲伤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台下的村民们再也控制不住,许多人失声痛哭。
那些冰冷的记录,说的正是他们的亲人、邻居,是他们身边活生生的悲剧。
此刻,他们终于明白,林晚星要种的,根本不是什么药材,而是救命的根!
赵铁柱振臂一呼,早已按捺不住的先锋队员们立刻冲进田里,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正式开始。
按照林晚星绘制的图纸,整个试验田被高效地划分为三大区域。
A区,轮采带,种植生长周期短、可立即见效的常用药材;B区,育苗大棚,用老康提供的催芽种子培育珍稀品种;C区,后勤保障,搭建雨水收集系统和简易的药材烘干房。
每一道工序都精确到了极致。
老康带来的种子按批次播种,每平方米的株数都经过严格计算。
赵铁柱带领的施工队,干起活来如臂使指,效率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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