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红旗公社大礼堂,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烟草和艾草的复杂气味。
全县三百多名卫生院院长、赤脚医生和卫生员,黑压压地挤满了整个会场。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困惑与不安,交头接耳地猜测着王德全突然召开全县紧急会议的意图。
王德全背着手,面沉如水地站在主席台上,他身后的背景,不是往常的红旗与标语,而是三口硕大无比的铁锅。
锅下柴火烧得正旺,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卫生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台下议论声更大了。这阵仗,不像是开会,倒像是公社食堂要开席。
“都静一静!”王德全拿起桌上的铁皮喇叭,声音洪亮如钟,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坐在前排,神情平静的林晚星身上。
“今天把大家叫来,不为别的,就为一件事——痢疾!”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入夏以来,全县报上来的痢疾,发病三百一十二例,死亡七例!我们这些吃公家饭,号称‘治病救人’的人,脸往哪儿搁?”
全场鸦雀无声,许多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有人说,老祖宗的方子好使。有人说,西医的新办法才是救命的道。光说不练,都是假把式!”王德全猛地一指身后的大铁锅,声调陡然拔高,“我王德全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咱们不玩虚的,就比一比,到底谁的方子治痢疾更快、更有效!”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这第一口锅,”王德全指向左边,“煮的是黄连汤,这是咱们用了几百年的方子,清热解毒,燥湿止痢!”
“这第二口锅,”他又指向中间,“炖的是马齿苋加大蒜,也是不少老医生推崇的土方子,据说效果立竿见影!”
他的目光最终转向了第三口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至于这第三口锅……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白色的粉末和几片药片。”他拿起一个纸包,展示给众人,“这是我们县卫生院新来的林晚星同志推荐的‘口服补液盐’和‘磺胺片’组合。她说,这东西比咱们的老方子管用!”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林晚星身上,有惊奇,有怀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王德全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宣布:“今天,我们就在这儿,当着全县同行的面,公开比试!我从公社里找来了六个痢疾病情差不多的社员,随机分成三组,分别服用这三种方子。七十二小时内,以退烧、止泻、精神恢复为标准,见效者胜!”
“这……这不是胡闹吗!拿人命当儿戏啊!”台下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赵铁柱更是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林晚星,他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女娃要如何收场。
然而,林晚星却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迎着数百道目光,声音清亮而坚定:“王院长,比试可以。但我们不比嘴上功夫,我们比结果。”
她没有理会王德全的挑衅,而是转向台下,朗声说道:“这六位自愿参与比试的乡亲,病情我都已经初步诊断过,属于轻到中度的感染性腹泻半脱水。为了保证公平和病人的安全,我建议,由公社的小刘干事作为第三方记录员,从现在开始,每隔四小时,为六位病人测量一次体温,记录他们的腹泻次数、呕吐情况和精神状态。一切,用数据说话。”
她的从容与专业,让原本嘈杂的会场再次安静下来。王德全
很快,六名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的村民被扶了进来。
分组后,第一组喝下了苦涩的黄连汤,第二组吃下了气味刺鼻的马齿苋拌蒜泥。
轮到第三组时,林晚星亲自将那白色粉末用温开水冲开,递到病人面前。
“同志,这就是水和盐兑的,补充你拉肚子拉掉的水分。这个药片是杀菌的。放心喝,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量。
赵铁柱凑近了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嘀咕了一句:“就这点白面面,也能治病?别是把人吃出个好歹来!”
比试,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开始了。
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晨,当小刘干事带着记录本向王德全汇报时,所有围观的医生都屏住了呼吸。
“报告王院长,服用黄连汤组,一人体温稍降,腹泻次数减少两次;另一人无明显变化。服用马齿苋组,一人感觉肚子不那么疼了,但还在拉;另一人……好像更严重了,开始说胡话。”
王德全的脸色有些难看。
小刘干事咽了口唾沫,翻到下一页,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服用……服用口服补液盐和磺胺片组,两名病人,体温全部降到三十七度五以下,腹泻次数从昨晚的十几次减少到两三次!而且……而且他们眼窝不再深陷,干裂的嘴唇也恢复了些许血色,甚至能自己坐起来要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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