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陲的四月天,太阳像个烤得恰到好处的大饼,黄澄澄、热腾腾地挂在天上,烤得田径场塑胶跑道冒出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毛子趴在栏杆上,脖子上的狼牙项链叮当作响——那是他坚持要戴的“护身符”,尽管在三十八度高温下,金属部分烫得能烙饼。
“这池子能养鲸鱼了吧?”他扯着嗓子喊,东北腔震得胸前那块“泼水节宗教顾问”的胸牌直晃悠,“邹倒斗你瞅瞅,那水深得能淹死三个你!”
泼水节专用水池确实大得离谱。校领导的原话是“要体现民族节日的盛大”,结果施工队理解成了“要体现太平洋的浩瀚”。长五十米宽二十五米的池子碧蓝碧蓝的,底部还贴了海洋生物贴纸,此刻正有几条锦鲤在“珊瑚丛”边懵逼地转圈——它们是今早被后勤处放进去“增添生气”的,现在大概在思考鱼生。
“无量天尊,”邹倒斗掏出那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铜罗盘,装模作样地对着水池比划,“此池暗合九宫八卦,水位对应离火卦象,池心那根喷水管正好在震位,主雷鸣电闪,大凶之兆啊......”
话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召婷收回运动鞋,双手叉腰:“装神弄鬼的,还不如在池子里安个水上滑梯!我昨天就跟总务处说了,他们非说‘要保留传统文化原汁原味’。原汁原味个屁,原汁原味的泼水节有这么大游泳池?”
邹倒斗揉着屁股站起来,罗盘差点掉进水池:“你懂什么!这叫风水!这池子要是摆对了方位,能招财进宝、学业进步、桃花朵朵......”
“招来教育局检查还差不多。”召婷翻了个白眼。
广播突然炸响。
不是寻常的上下课铃,而是震耳欲聋的《让我听懂你的语言》——州歌,音量调到了最大,音响质量又一般,于是整首歌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在破锣嗓子卡拉OK。
“让我听懂你的语言,让我融进你的世界......”
音乐声中,七彩洪流从体育馆方向涌出。
三千套民族服饰——银泡筒裙在阳光下闪成银河,绣花对襟衫上的彩线晃花了人眼。学生们嘻嘻哈哈地进场,裙摆扫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跳舞。女孩们头上戴的银饰叮叮当当,男孩们腰间的象脚鼓还没开始敲,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拍了两下。
“锦衣卫集合!”
章临渊的声音穿透音乐传来。他今天穿了身改良版的明制飞鱼服——据说是为了“体现多民族文化融合”,但怎么看都像古装剧跑错片场的演员。更离谱的是他手里拎着的那把龙泉剑,剑鞘上贴了个二维码,在阳光下反光,活像块电子令牌。
皮星第一个冲过来。这小伙子把傣装穿出了战袍的气势,腰上别着三把不同型号的水枪,背后还背了个小水箱,走起路来哐当哐当响。
“诏狱诏狱!”他蹦到章临渊面前,手指戳着剑鞘上的二维码,“我要告发章老师私藏管制刀具!扫这个能预约砍人不?在线等,挺急的!”
章临渊用剑鞘轻轻敲她脑袋:“这是教学用具,扫码可以看《明朝服饰文化PPT》。”
“嘁,没劲。”皮星撇嘴,然后突然眼睛一亮,“那我能用它切西瓜吗?”
“不能。”
“那它能干什么?”
“......”章临渊沉默了三秒,“它能让我看起来比较有威严。”
周围爆发出哄笑。几个男生已经偷偷拧开了水枪的保险栓。
充气龙舟造型的主席台是今年泼水节最大的亮点——或者说,最大的槽点。
后勤处不知道从哪儿搞来这个五米长的橙色龙舟,充上气后放在操场中央,龙头上还戴了朵大红花。副校长越峰坚持要站在龙头上致辞,被体育老师以“安全考虑”劝退后,退而求其次站在了龙肚子位置。
章临渊被安排站在龙尾巴——据说是为了“有头有尾,寓意吉祥”。
热浪翻滚,他感觉自己袍子里的汗已经流成了小溪。低头一看,充气龙舟在高温下微微发软,脚踩上去有种诡异的弹性,像是踩在巨大的果冻上。
“同学们!”越峰副校长试了试话筒,啸叫声刺得人耳膜疼,“在这个阳光明媚、水花飞扬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泼水节......”
“水花飞扬是因为有人在台下偷偷泼水。”皮星在底下小声嘀咕。
他旁边的莫晖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蓝牙音箱——刚才他试图用混音版《大悲咒》给泼水节“增添禅意”,结果音乐一响,全场的水珠都跟着节奏乱颤,有几个学生甚至开始跳起了机械舞。
“我的错我的错。”莫晖擦着汗,花短裤兜里掉出三包东西——是泡发的卫生纸,原本是用来做“水炸弹”的,现在湿哒哒地糊成一团,像三坨变质的糯米糕。
台上,章临渊接过话筒。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庄重:“泼水三章涤文心——”
“这位施主印堂发黑!”邹倒斗在台下捏着嗓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木鱼开始敲,“待贫道泼你三瓢开光圣水,保管你考试不挂科、食堂不排队、表白不被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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