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卡在龙眼膜里,黑袍人挂在上面,血顺着锈剑往下淌。他的手已经发抖,可没松。
我站在原地,左眼还在烧,但比刚才轻了。那道裂缝透出的光不刺眼,反而像从旧屋窗缝漏进来的晨光,安静得不对劲。
声音就是这时候出来的。
“我早死你可知?你不过是我养的三百年药材。”
是玄霄子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楚得像是他站在我耳边说的。不是吼,不是骂,就是平常说话那样,温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没动。
谢清歌从地上撑起来,箫还横在胸前。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龙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黑袍人咬牙,把匕首往鼻缝里再插深一点,整个人往上顶了半寸。锈剑往前送了一点,剑尖彻底破膜。
龙脑位置那片刻着“玄霄子”的鳞甲猛地一震,接着炸开。
一团光球喷出来,直冲我面门。
我本能张嘴,光球撞进来,咽下去了。
画面立刻来了。
丹房,三百年前。
我不是老头,是年轻时候的自己,跪在阵中。七道铁链穿过肩膀、手腕、脚踝,钉进地面。头顶悬着一面铜镜,镜面照着我的天灵盖,金光从那里被一点点抽走。
高台上站着玄霄子,青衫玉带,手里摩挲着玉扳指。他低头看我,眼神像在看一炉快炼好的药。
“此魂不灭,容器可用。”他说,“三百年后,正好成熟。”
旁边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我没看清脸。他们抬着一口空棺,放在阵眼位置。棺材上贴着符纸,写着我的名字。
玄霄子伸手一招,我头顶那缕金光就被吸进玉扳指里。他笑了下,转身走了。
阵法启动,我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他背影消失在门口,门缝外天色灰白,像要下雨。
光球化了。
我站在原地,喉咙发干。
右手小指突然抽了一下。
不是疼,也不是痒,就是动,像被人牵着线扯了一下。我低头看它,它还在抖。
谢清歌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边,一把抓住我手腕:“你手在抖。”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眼神变了,从警惕变成别的什么。她松开手,又摸了下我小指:“这动作……是不是以前也有过?”
我想起来了。
三百年前,被抽魂那天,我的小指就是这样抖的。当时以为是锁链太紧,现在知道不是。
是身体记得。
哪怕记忆被封,灵魂被打散重来,这根手指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抬头看那条龙。
它不动了,眼睛闭着,鳞甲黯淡。刚才那一击没让它死,但伤到根本了。它不再是盘踞的样子,而是蜷缩着,像条快断气的蛇。
黑袍人终于松手,从剑上跳下来,单膝跪地。锈剑留在龙眼里,剑柄微微晃动。
他喘得很重,抬起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血。
“你吞了什么?”他问。
“核心。”我说,“师尊留下的话,还有……我被炼成容器那天的画面。”
他没再问,只是低头看自己的剑。红布从剑柄滑下来,露出半块残玉。那玉和我腰间糖葫芦串上的钥匙,是一对。
空中飘着一些光点,像是从龙脑里散出来的。它们靠近残玉时,轻轻颤了一下。
他抬头看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不是意外卷进来的。”我说,“我是被挑中的。从三百年前被劈死那天起,就注定了要回来当药材。”
谢清歌靠着墙,慢慢坐下去。她把箫放在腿上,手指按着唇边一道裂口,那是吹箫震伤的。
“所以你现在怎么办?”她问,“继续逃?还是……反过来煮了那锅药?”
我没回答。
我摸了下耳朵。
这个动作一出来,我自己都愣了。以前在药摊被人欺负,紧张了就会摸耳朵。三百年前在丹房扫炉,玄霄子站背后,我也这样。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知道了。
这是求生的习惯。
不管换多少次身体,活多久,这习惯都在。
我低头看糖葫芦串,七个葫芦都在,六个空的,一个装糖豆。我拧开那个装糖豆的,倒出一颗放进嘴里。
甜的。
这糖豆不是随便吃的。每次系统刷新情报,我都会吃一颗。活过一天,就奖励自己一颗。
今天还没吃过。
我嚼着糖豆,走到龙首下方。
它比刚才更安静了,呼吸都没有。可我能感觉到,里面还有东西在动,像一颗没停的心脏。
“它没死。”我说,“只是藏起来了。”
黑袍人站起来,拔出锈剑。剑身沾着黑血,冒着烟。他用袖子擦了下,重新缠好红布。
“你要做什么?”他问。
“把它挖出来。”我说,“既然它是药材,那就别怪我拿它入药。”
谢清歌忽然笑了一声。
“你倒是学得快。”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靠在墙上,嘴角带血,可眼神亮着。不是疯,也不是狠,是一种我知道的东西——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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