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勉强穿透稀薄灰雾的惨白天光,落在黑莲寺主殿前那片已被擦拭出大片干净区域的广场上时,一阵不同于往日死寂与压抑的微弱波动,自东方天际遥遥传来。
那波动初时细微,如清风拂过远山的林梢,似春雨洒落干涸的沙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绪莫名宁静的、熟悉的韵律。它并非力量的炫耀,亦非威压的降临,而是一种清澈、坚定、充满温和愿力的共鸣,正与主殿内那日益明亮的金色灵光,以及广场石台上那始终如定海神针般的白衣身影,隐隐呼应。
妙光王佛于静坐中睁开双眸,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望向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废墟与迷雾,看到了那两道正跨越最后一段流沙、风尘仆仆却步伐坚定的身影。
广场上,已经按照前两日初步形成的粗糙“规矩”开始默默聚集、准备接受今日分派劳作的幸存者们,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整理简陋工具的动作,茫然地抬起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波动让他们体内残存的、被暂时压制的邪能感到一丝本能的畏缩,但更奇异地是,他们那被恐惧、麻木和痛苦占据的心神,竟因这波动而感到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安定与期盼。仿佛长久跋涉于黑暗绝域中的旅人,于绝望之际,忽然嗅到了风中一丝极淡的、来自远方的清新水汽。
“老师……” 人群中,那名胆子较大的苗人猎户,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目光望向石台上的白衣尊者。
妙光王佛缓缓起身,手持锡杖,面向东方,静立等候。他没有解释,但那沉静如渊、却隐隐透出接纳之意的姿态,无疑给了所有惶惑者一个明确的信号:来者,非敌。
波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终于,在东面那片崩塌最为严重、堆积着无数残垣断壁的废墟尽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履沉稳地转了出来,踏入了这片被主殿灵光隐隐笼罩的区域。
那是两位僧人。
为首一人,身形颀长,面容清矍,约莫三十许人相貌,肤色因长途跋涉而略显风霜之色,但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眸光温润平和,仿佛能包容万物,又似能照见人心细微。他身着一袭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月白色僧衣,外罩一件朴素的灰色袈裟,手中持着一串磨得光润的深色念珠,步履间带着一种沉静如深潭、安稳似古松的气度。他眉宇间依稀残留着长期思索法理而形成的淡淡纹路,但整体气质却让人一见便心生宁静,仿佛一切躁动与不安,在他面前都会自然平息。正是妙光王佛最早亲传的七弟子之首,赐法号“净心”。
紧随其后一人,体型稍显敦实,面容方正,眉浓眼亮,年纪看起来比净心稍轻,但眉宇间却有一股干练、坚毅、不惧繁琐的神采。他同样穿着浆洗发白的僧衣,但袖口与衣摆处明显有经年磨损与仔细缝补的痕迹,脚下一双僧鞋沾满尘土,显然经历了一番艰苦跋涉。他手中未持法器,但目光锐利,行进间不断快速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崩塌的殿宇、残留的邪异雕饰、地面上未洗净的污渍、以及广场上那群形貌各异、大多带着惊惧与茫然神色的“幸存者”。他的观察专注而迅速,仿佛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此地的情况尽数掌握于心。这便是七弟子中排行第三,以行事稳妥、善于处理具体事务着称的“净尘”。
两人的到来,与这黑莲寺的残破、污秽、以及广场上那群“乌合之众”的惶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正常修行者的、未经扭曲的清净气息,在这片被魔氛浸透的土地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净心与净尘在踏入广场范围后,脚步同时加快,但步伐依旧沉稳。他们无视了周围那些投射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眼中唯有石台前那一道挺立的白衣身影。行至近前,约三丈处,两人齐齐止步,双手合十,躬身,以最庄重、最虔诚的佛门礼仪,深深拜下。
“弟子净心(净尘),奉召前来,拜见老师。愿老师法体安康,圣道永昌。”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净心的声音温润平和,如溪流潺潺;净尘的声音则略显低沉,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但其中的恭敬与激动之情,却一般无二。
这一拜,这一声“老师”,清晰地表明了来者的身份,也瞬间在广场上那些幸存者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原来,这位神通广大、深不可测的白衣尊者,并非孤身一人!他也有弟子,而且看这两名弟子的气度风范,显然绝非寻常人物!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有惊讶,有好奇,有对“组织”和“背景”本能的敬畏,或许,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对于“归属某个更强大、更有序群体”的潜在渴望。
“起来吧。” 妙光王佛抬手虚扶,声音温和,“一路跋涉,辛苦了。流沙险恶,魔氛未靖,你们能如此迅疾抵达,修为与愿力皆有精进,我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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