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马尼亚军队于泥泞和死亡中艰难地巩固防线、学习静坐战的残酷规则时,与他们并肩(如果这个词还能适用的话)防守的沙俄军队,则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愈发不安的景象。
如果说罗马尼亚的防线像一条绷紧的、尽管粗糙但仍在努力强化的神经,那么俄军的防区,则更像是一块正在缓慢溃烂的伤口。最初抵达时的那种野蛮的掠夺性和混乱,并未随着战线稳定而有所收敛,反而因为缺乏激烈的战事刺激,演变成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系统性的腐朽和涣散。
俄军的堑壕体系,与其说是军事工事,不如说是难民营的扩大版。挖掘工作敷衍了事,许多地段只有齐腰深的浅壕,缺乏有效的排水系统和防炮掩体。铁丝网歪歪扭扭,缺口随处可见。阵地上垃圾遍地,废弃的弹药箱、空酒瓶、甚至人的排泄物随处可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士兵们衣衫褴褛,像一群流浪汉一样蜷缩在潮湿的掩体里,或者无所事事地在阵地上游荡,对军官的命令充耳不闻。
纪律,几乎已经不存在了。酗酒是普遍现象。伏特加成了硬通货,也是这些绝望士兵唯一的慰藉。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搞到酒,无论是通过抢劫罗马尼亚村庄,还是用配给的粮食、甚至武器装备与后方来的投机倒把分子交换。经常可以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俄国士兵,在阵地上大声唱歌、吵架,或者直接醉倒在泥泞中,不省人事。军官们对此大多视而不见,或者自己也参与其中。
更严重的是,一种浓重的、几乎公开化的反战和反上级情绪在俄军士兵中蔓延。他们远离家乡,在异国的土地上为了一个他们完全不理解的目标而受苦、死亡。他们对沙皇、对将军、对这场战争充满了憎恨。从前线到后方,各种版本的流言在士兵中传播:彼得格勒爆发了革命,沙皇已经被推翻了,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些真假难辨的消息,进一步瓦解了这支军队的斗志。
开小差成了家常便饭。士兵们三五成群,趁着夜色逃离阵地,有的想跑回俄国,有的则干脆在罗马尼亚的乡村里当起了土匪。军官们对此无能为力,严厉的惩罚(如鞭刑或枪决)只能激起更强烈的反抗,甚至偶尔会发生士兵暴动、杀死不受欢迎的军官的事件。
俄军高层的情况同样糟糕。派系林立,勾心斗角。高级指挥官们更关心的是在彼得格勒的政治斗争中站对位置,或者利用职权中饱私囊,而不是如何有效地组织防御、协同罗马尼亚盟友作战。来自俄军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往往混乱而矛盾,前线的指挥官们则各行其是,缺乏统一的规划和执行力。
这一切,都给与之毗邻的罗马尼亚军队带来了巨大的困扰和潜在的危险。
首先是指挥协同的彻底失灵。按照盟友协议,双方在防线的结合部应该建立紧密的联络和协同机制。但现实是,罗军派往俄军司令部的联络官,往往被晾在一边,无法得到任何有效信息,或者得到的是一些明显敷衍、甚至虚假的情报。当罗军请求俄军炮兵支援,或者通报德军可能的进攻方向时,回应往往是石沉大海,或者迟来数小时,以至于贻误战机。
其次,是防线的巨大漏洞。由于俄军阵地纪律涣散,防御工事简陋,且逃兵现象严重,导致其防守的漫长战线实际上千疮百孔。德军的小股侦察部队可以轻易渗透进来,不仅侦察俄军的情报,也顺带摸清了罗军侧翼的虚实。这迫使罗马尼亚军队不得不分散本已紧张的兵力,在自己的侧翼建立第二道防线,或者派出巡逻队去填补俄军留下的空隙,极大地增加了自身的负担和风险。
再者,是补给线的持续被骚扰。尽管埃德尔一世已经尽力将主要补给线路置于罗军控制之下,但一些次要通道仍然需要经过俄军控制区。这些通道变得极不安全。罗军的补给车队不仅要担心德军的空袭和炮击,还要提防“盟友”的抢劫。喝醉酒的俄国士兵,或者干脆就是伪装成俄军的逃兵和土匪,会公然拦截车队,抢夺物资,甚至杀害护送人员。此类事件屡禁不止,俄军高层对此的回应永远是含糊的承诺和毫无实际效果的“调查”。
罗马尼亚前线的军官和士兵们,对这群“盟友”的观感,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和鄙视,逐渐转变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警惕。他们私下里给俄军起了个绰号,叫“沉睡的巨熊”或者“泥足巨人”。它看似庞大,却内部空虚,行动迟缓,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次翻动身体时,是会压向敌人,还是会不小心把自己身边的伙伴也碾碎。
埃德尔一世和他总参谋部,每日都会收到大量关于俄军状况的负面报告。他们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他们无法指挥俄军,甚至无法有效地影响他们。他们只能像走钢丝一样,一边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上的盟友关系,避免公开的冲突;另一边,则要加紧制定各种应急预案,以防备这只“巨熊”突然崩溃或者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将整个罗马尼亚防线拖入深渊。
前线的僵持,因为身边这个庞大而不可靠的盟友,变得愈发凶险和不可预测。罗马尼亚,就像一艘在风暴中挣扎的小船,旁边还系着一艘正在漏水的、更大的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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