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勒斯特王宫地下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被灌满了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作战地图上,喀尔巴阡山脉那巨龙脊背般蜿蜒的曲线,成为了分割两个世界的生死线。山脉以东,是罗马尼亚王国的心脏地带;山脉以西,那片被标注为奥匈帝国统治下的特兰西瓦尼亚、布科维纳和巴纳特地区,此刻正被一层象征着敌占区的浅灰色覆盖,上面插满了代表奥匈帝国守军(主要是匈牙利Honvéd部队)的、令人不安的黑色小旗。
埃德尔一世褪去了在议会演讲时的激昂与悲壮,此刻的他,像一尊冰冷的、用意志雕琢而成的塑像,矗立在地图前。他手中没有权杖,只有一枚细长的、打磨得锃亮的铜质推杆,此刻正无声地悬在代表罗军第一集团军的蓝色箭头之上,箭头锋芒直指喀尔巴阡山最重要的关口之一——普雷代亚尔山口。
“开始吧。”
他下达命令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沙哑,但在这寂静得只能听到电报机“嘀嗒”声和高级军官们压抑的呼吸声的地下室内,却如同一声惊雷,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也通过加密的电话线路,瞬间传达到了远在数百公里外的前线各集团军司令部。
命令,化作了无形的电波,化作了加密的指令,化作了传令兵马蹄下飞扬的尘土,沿着早已规划好的通讯线路,向着喀尔巴阡山麓的每一个预设进攻阵地狂奔而去。
在喀尔巴阡山南麓,靠近布泽乌河谷的一处伪装网覆盖下的前沿观察所里,第一集团军司令,康斯坦丁·普雷萨将军,一位脸庞被山风刻满了沟壑、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将,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野战电话听筒。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边那群同样屏息凝神、脸上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参谋军官。
“陛下和总参谋部的命令已到。”普雷萨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历经沙场的沧桑感,“‘雷霆-南方’计划,第一阶段,启动。愿上帝与罗马尼亚同在!”
刹那间,整个观察所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活了过来。参谋们迅速回到各自的岗位,电话声、下达指令的声音此起彼伏。普雷萨将军拿起高倍望远镜,再次望向西方。在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中,喀尔巴阡山脉巨大的、黑黢黢的剪影横亘在天际,像一头沉睡的、但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巨兽。他知道,在那片黑暗之后,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特兰西瓦尼亚。
与此同时,在喀尔巴阡山北线,面向布科维纳方向的第三集团军司令部,以及部署在多瑙河平原、负责侧翼警戒和牵制任务的第二集团军、多瑙河集团军,都收到了同样的命令。整个罗马尼亚战争机器,超过四十个师的兵力,如同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钟表,内部的无数齿轮开始按照预设的程序,严丝合缝地转动起来。
在普雷代亚尔山口以东数公里的一处密林边缘,隶属于第一集团军下属“瓦拉几亚第一师”的先锋突击营的士兵们,正静静地潜伏在冰冷的战壕和临时挖掘的散兵坑里。他们大多数是农民和猎户的儿子,对山地并不陌生,但此刻,握着手中保养得锃亮的毛瑟步枪或麦德森轻机枪的手心,依然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出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松针以及一股淡淡的、金属和火药混合的冰冷气味。
营长米哈伊尔·波佩斯库少校,一个身材敦实、眼神坚毅的年轻人,借着微弱的星光,最后一次检查了怀表。时间,正指向凌晨四点三十分。按照计划,五时整,将是全线炮火准备开始的时间。
“检查装备,保持安静。”他压低声音,沿着战壕缓缓行走,他的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让那些略显焦躁的新兵们稍稍安定下来。“记住你们的训练,记住你们为什么而战。为了山那边的亲人,为了国王,为了罗马尼亚!”
“为了罗马尼亚……”低沉的、如同誓言般的声音在战壕里悄然传递。
波佩斯库少校靠在冰冷的胸墙上,望向西方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线的黑暗。他的家乡,就在山口那边不远的一个小村庄,他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家里的老房子是否还在,不知道儿时玩耍的那片草坡是否依旧……想到这里,他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驱散了黎明前的寒意和一丝潜藏的不安。
同样的场景,在漫长的喀尔巴阡山前线,从北部的摩尔达维亚丘陵到南部的多瑙河铁门峡谷,在不同的师、不同的团、不同的连队里,以几乎相同的方式上演着。士兵们咀嚼着配发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麦面包和咸肉,最后一次擦拭武器,检查弹药袋和背包里的物品——额外的子弹、手榴弹、急救包、或许还有一张已经磨损的家人照片。军官们则围在摊开的地图旁,借着马灯微弱的光芒,最后一次确认进攻路线、火力支援点和可能遇到的敌军阵地位置。
在后方,伪装良好的炮兵阵地上,一门门昂起炮口的榴弹炮、加农炮和山地榴弹炮旁边,弹药手们已经将第一波齐射的炮弹堆放在了炮位旁。炮长们则根据前方观察所传回的最后坐标,和炮兵参谋一起,紧张地进行着射击诸元的最后微调。沉默的炮管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如同无数蓄势待发的毒蛇,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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