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舒匆匆赶到父皇寝宫时,就见殿外两侧跪满了人。
朝中的文武大臣、后宫的嫔妃……
连她那几位素来没存在感的妹妹,也都穿着素色宫装,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神色凝重。
李元舒心头一紧,穿过人群径直往寝殿冲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徐公公拦了下来。
“徐公公!父皇怎么样了?我听说他晕过去了,很严重吗?”
徐公公叹了口气,“殿下,圣上刚醒不久。”
“刚醒就好!”李元舒追问着,就要往里闯,“那为何不让我进去见他?”
“贵妃娘娘在里面陪着圣上呢。”徐公公侧身挡住她的去路,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母妃?”李元舒闻言,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母妃肯定也是来向父皇求情的,有母妃在,父皇说不定会心软,下旨让李元佑回京。
寝宫内,气氛却远不如李元舒想象中那般缓和。
李烨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在宫人的服侍下,喝完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待宫人尽数退下,他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崔贵妃,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他对崔贵妃从来没有过感情。
当年纳她入宫,不过是看中崔家在朝堂的势力,想借崔家稳固自己的皇位。
这些年给她贵妃的尊荣,允许她打理后宫,也不过是看在崔家还有利用价值,以及她生了李元佑这个唯一的皇子份上。
可如今,崔家倒行逆施、民心尽失,李元佑更是自断前程。
到了这个地步,她一个女人的价值,早已所剩无几。
崔贵妃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
“陛下,您要为佑儿做主啊!佑儿年幼,心智不成熟,定是被奸人蒙骗了才会做出削发为僧的糊涂事!他那永不回京的誓言,做不得数的啊!”
李烨闻言,怒火又起。
他扬起手,直接给了崔贵妃一耳光。
“你养的好儿子!”他声音沙哑虚弱,“自己懦弱无能,把魏州搅得一团糟,如今竟敢作出这等糊涂事儿,你还有脸到朕面前哭?”
李烨如今病体虚弱,这一巴掌其实并不重。
但却让崔贵妃瞬间僵住,哭声戛然而止,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跟着李烨这么多年,哪怕他再不满,也从未这般羞辱于她。
这段时日,崔家失势、儿子生死未卜,如今又落发为僧,她早已熬得心力交瘁,全凭一口气强撑才未崩溃。
可如今,李烨这一巴掌,竟让她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般。
她蓦地抬头,唇边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
“陛下,佑儿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当年他刚出生,您便以尽孝之名,将他送去太后宫中抚养。太后去世后,佑儿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可您对他呢?非打即骂,日日将‘他连李元昭的十之一二都比不上’挂在嘴边。佑儿变成今天这样,难道与您毫无干系吗?”
李烨万万没想到,一向对他顺从恭敬的崔贵妃,竟敢这般控诉自己。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连咳嗽起来,“崔氏,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般同朕说话?”
“崔氏,崔氏……”贵妃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熄灭。
她抬眼看向李烨,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与悲凉。
“我与陛下做了近二十年夫妻,陛下怕是早就忘了,我也有自己的名字。我不叫崔氏,我叫崔云漪。”
李烨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时语塞,但也强撑着怒骂道,“你莫非连这贵妃的体面,都不想朕给你留了?”
“贵妃的体面?”
崔云漪眼中含泪,唇边却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声音陡然拔高。
“这贵妃的体面究竟是陛下给的?还是崔家给我的呢?”
李烨面色猛地发沉,问道,“你什么意思?”
“陛下,这些年来,您看似是高坐在龙椅上,但实际上不过是躲在龙椅之后,事事靠着女人为你撑着。当初您靠沈琅才得以登基,后来靠我们崔家替您坐稳皇位,如今又靠李元昭替您打理朝堂、稳定民心。”
“您倒是说说,这体面,到底是谁给谁的?”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凄厉的嘲讽,“陛下您骂佑儿懦弱无能?可真正既懦弱,又无能的是您啊!”
“遇到事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等别人替您把难关过了,您就翻脸不认人,想着怎么把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把隐患都除得干干净净。这二十年,您除了刚愎自用、过河拆桥,还会什么?”
这一席话说得,李烨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只觉得自己又要气晕了过去。
“放肆!”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崔云漪的手指都在打颤。
“你这疯妇!满口胡言,简直是犯了臆症!”
崔云漪却无所谓的笑了,“你就当臣妾是疯了吧,臣妾当年确实是疯了,才会猪油蒙心,竟然会为了你这样的男人,心甘情愿进了这吃人的深宫……”
李烨再也听不下去,他死死咬住牙关,努力压下喉间的腥甜,对着殿外厉声喊道:“来人!贵妃癔症发作、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即刻将她送回寝宫,严加看管,传太医好好诊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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