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晚称伤重静养、交权于霍煦庭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在军营里炸开,旋即被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所取代。士卒们窃窃私语,眼神交换间充满了不安与猜测。往日里厉将军虽严苛,却如同定海神针,如今这柱子似乎摇撼了,底下的人心便也跟着浮动起来。
监军杜衡的营帐里,却似乎透出一种与外界凝重气氛截然不同的活络。听着心腹回报营中各处反应,杜衡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病得可真是时候。”他轻哼一声,放下茶盏,“也好,省了本官许多手脚。霍煦庭一个毛头小子,仗着家世和陛下几分青睐,真以为能稳住这西北大营?笑话。”
他起身踱了两步,眼中精光闪烁:“厉晚想躲清静,本官偏要让她不得安宁。这潭水,还得再搅浑些才好下手。”
行动快得惊人。
就在厉晚闭门“静养”的第二天清晨,一骑快马背负着八百里加急的令旗,带着一身仆仆风尘,直闯入营,马蹄声惊碎了清晨的宁静。骑士甚至来不及下马休息,便高举着一卷黄绫文书,一路高呼:“御史台急件!弹劾边将厉晚!速开中军帐!”
声音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引燃了整个军营。兵士们纷纷从营帐中探出头,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中军帐内,霍煦庭正与几名将领商议日常防务,闻声脸色一沉。杜衡已先一步赶到,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凝重。
那信使被带入帐中,单膝跪地,将急件高高举起,声音因急促而略显尖锐:“禀监军、霍世子!御史台联名弹劾厉晚将军!罪责三条:其一,巡边失期,贻误军机,致使黑石堡孤立无援,最终陷落,边民死伤惨重!其二,治军不严,纵容部下,军纪涣散!其三,刚愎自用,排斥异己!请监军与世子即刻查办!”
帐内众将哗然。黑石堡陷落乃是沙暴骤起、西戎突袭所致,怎会全怪到厉将军巡边日程上?这弹劾来得突兀,且罪名极重!
霍煦庭面色铁青,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弹劾奏章,指尖用力捏得发白。他强压着怒火,沉声道:“黑石堡之事,尚有诸多疑点。厉将军为国负伤,此刻正在休养。此事,待本世子查明……”
“世子!”杜衡忽然开口打断,语气痛心疾首,“御史台弹劾,非同小可!代表朝廷清议!岂能因厉将军抱恙便置之不理?况且,黑石堡数百军民性命,岂能儿戏!依本官看,此事必须严查,若厉将军果真失职,定当按律论处,以安军心,以正视听!”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将霍煦庭“查明”的余地堵死,逼着他立刻表态处理。
不等霍煦庭回应,帐外又起骚动。一名军需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监军大人!世子!不好了!库……库中出大事了!”
霍煦庭心头一跳,厉声问道:“何事惊慌?!”
那军需官哆哆嗦嗦地举起手中一把箭簇,那箭簇本该是锋利的铁尖,此刻却布满了黄褐色的霉斑,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锈蚀得坑坑洼洼!“是箭簇!库房里刚启封的一批箭,大半都……都霉变了!这……这要是分发下去,如何杀敌啊!”
他身后,几名军需营的士卒抬进来两个沉重的木箱,箱盖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箭矢,竟有大半都生了锈霉,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帐内顿时死寂一片。所有将领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军械乃军队命脉,尤其是箭矢这等消耗巨大的物资,一旦出了问题,战时便是灭顶之灾!
杜衡猛地一拍案几,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厉晚身为统军大将,是如何监理军需的?!竟让库中军械糜烂至此!这是渎职!这是枉顾将士性命!霍世子,你刚刚接手军务,便遇上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还有何话说?!”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霍煦庭:“厉晚治军不严,御下无方,前有巡边失期致堡垒沦陷,后有军械霉变损我军战力!桩桩件件,皆乃大罪!依军法,当立即夺其兵权,严加看管,等候朝廷发落!世子,你还犹豫什么?莫非想要包庇不成?!”
一番话连消带打,将“巡边失期”和“军械霉变”两顶沉重无比的大帽子死死扣在了厉晚头上,更是将刚刚接手、立足未稳的霍煦庭逼到了墙角。帐内众将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霍煦庭身上,空气紧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霍煦庭站在那里,年轻的面庞上肌肉紧绷,他能感受到杜衡那看似义正辞严下的步步紧逼,也能感受到帐中其他将领的惊疑、观望,甚至一丝恐慌。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那霉变的箭簇,又看向咄咄逼人的杜衡。
他知道,这是杜衡的毒计,狂风暴雨般的发难,要的就是趁厉晚“病”,逼他“乱”,最好能让他方寸大乱,当场做出对厉晚不利的决定。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杜衡以为他要屈服或暴怒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监军大人息怒。御史台弹劾,自然要查。军械霉变,更是大事,也必须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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