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的沉默,就像覆盖整个文明的厚重冰层。殖民星新希望市广场的倒计时归零,虚拟天幕上,船底座方向的深空星图依旧深邃寂静,“深空之眼”阵列的监听状态标识固执地闪烁着代表“无异常”的蓝色。没有新的光洞巨树,没有引力波涟漪。
最初的几小时,是死一般的沉寂。广场上仰望的人群,眼神中的期待渐渐被失望和焦虑取代。网络上的喧嚣预测也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质疑和不安的猜测。难道烛阴没有理解那份融合图腾?难道那微雕的DNA模型被视作挑衅?难道……之前的回应只是巧合?哈珀博士一系的“黑暗森林”论调,好似阴冷的藤蔓,开始在舆论的缝隙中悄然滋长。
殖民星核心实验室。 气氛凝重可以拧出水来。张锐和其他助手们熬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疲惫,他们反复检查着监听设备的每一个参数,徒劳地在宇宙背景噪声的汪洋大海中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常信号。希望宛如沙漏里的沙,飞快地流逝。
陈思邈站在巨大的数据流屏幕前,背对着众人。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线,泄露了他内心同样汹涌的焦虑。摊放在旁边控制台上的那卷帛书竹简,此刻也仿佛失去了光泽。两千五百年的智慧,难道还不足以叩开这扇星海之门吗?
“老大……还是没有……”张锐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无力感,打破了实验室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预设模型……所有可能的信号特征……都扫描过了……没有匹配……它们……它们沉默了吗?”
陈思邈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看似毫无规律的噪声曲线。不……不对……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烛阴的沟通方式,从来不是人类常识所能框定的!它们用《道德经》字数编排节奏,用光洞构成图腾……它们的“语言”,充满了象征与隐喻!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摒弃了所有预设的编码模型,纯粹地、直觉地“感受”着那看似混沌的数据流。不是寻找规律的脉冲,不是寻找特征的频谱……而是寻找一种……‘整体的韵律’?一种……‘空间的结构感’?
就在这时!
屏幕上的噪声曲线,在某个极窄的频段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完美淹没在背景中的……‘环状波动’?不!不是单一的环!是‘多重嵌套’的环状波动!非常微弱,非常缓慢,像是平静湖面下极深处泛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同心圆涟漪!
这波动太微弱了!太缓慢了!以至于被专注于寻找快速脉冲和特征峰值的算法彻底忽略了!
“放大!C-7频段!时间轴拉伸!动态范围压缩到极限!”陈思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
操作员被吓了一跳,立刻执行。屏幕上,一小段极其“平缓”的噪声曲线被放大、拉伸、增强对比度……
奇迹出现了!
只见那原本看似平滑的曲线上,清晰地浮现出一圈套着一圈的、极其细微却无比规则的‘同心圆波动’!就像……就像一滴水落入粘稠的蜂蜜中,荡开的‘层层年轮’!
“年轮!是年轮状的引力波结构!”张锐失声惊呼,扑到屏幕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计数!快!有多少圈!”陈思邈的心脏狂跳起来。
“1…2…3…40…41!整整‘41圈’!”张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41”!
这个数字恍若闪电般劈入陈思邈的脑海!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旁边控制台上摊开的帛书竹简!他的手指飞快地在虚空中划过,口中念念有词: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第二章!” ……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第八十一章!” “81章!81章!41……41……”陈思邈的呼吸骤然急促,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无比契合的猜想瞬间成型!
“快!计算这41圈‘年轮’的‘间距’!测量相邻两圈波动峰值之间的‘时间差序列’!”陈思邈几乎是吼出来的!
数据被飞速提取、计算。屏幕上,41个代表年轮间距的时间差数值被列出。
“老大!这个序列……这个序列的‘变化率’……感觉……感觉好熟悉!”张锐看着那逐渐增大的间距数值,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导入宇宙学标准模型!比对宇宙膨胀速率!哈勃常数!”陈思邈的声音带着洞悉天机的激动!
超级计算机轰鸣!屏幕上,烛阴41圈年轮间距的时间差序列(代表引力波传播的时空尺度变化),被输入宇宙膨胀模型,与基于哈勃常数的理论预测值进行比对……
匹配度:98.3%!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41圈年轮间距的变化,极其精确地‘复现了从宇宙大爆炸至今,空间尺度随时间膨胀的速率曲线’!仿佛烛阴用这41圈引力波涟漪,将宇宙138亿年的膨胀历史,浓缩成了一张“时空年轮”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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