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这李采臣,因为一张邪乎的药方,平白无故地卷进了一桩人命官司,被巡警给锁进了局子。
那巡警队长,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地敲诈一笔。可这事儿,它邪就邪在太巧了。任凭你怎么审,怎么问,李采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方子是别人送的,警告是他说的,人是自己抢了方子跑出去死的。你说他杀人,动机呢?图财?那王秃子比他还穷。
最关键的是,那张作为物证的药方,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了,没凭没据的,这案子就成了个悬案。
当然了,李采臣能这么快出来,也多亏了白七姑在背后使劲。她悄悄地取了块金馃子,换成大洋,通过谦祥益掌柜的关系,上下打点了一番。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巡警局既然收了钱,又看这案子确实没证据,再加上有谦祥益这种大字号的掌柜出面说和,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关了李采臣两天,便把他给放了。
这桩“王秃子暴毙案”,最终也就不了了之,成了估衣街胡同里又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奇谈,老百姓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个吹牛的料。
经此一事,李采臣是真被吓着了,但更多的,是让他看明白了一件事。他躺在自家的床上,对着白七姑感慨道:“媳妇,我算是明白了。在这世道,光老实本分,屁用没有!你还得有钱,有关系,有能耐!不然,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你把牢底坐穿!”
他把那剩下的一点药渣子都用火烧了,埋在了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心里是打定了主意:往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傻呵呵地过日子了,得多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真正地‘立起来’,挣下一份家当,往后好护着媳妇,过安生日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转眼,又是几个月的光景。天气渐渐转暖,院里的老槐树也抽出了新芽。那桩人命官司带来的阴霾,也渐渐散去。夫妻俩最终还是将那笔“横财”取了出来,毕竟人总得活下去。
自此,他们守着这个秘密,过上了有史以来最安逸、也最富足的日子。
白七姑把这小院打理得是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她也不再穿那身粗布衣裳了,换上了合身的素色旗袍,更衬得她身段窈窕,气质娴静。李采臣呢,更是从头到脚都换了新的,绫罗绸缎穿在身上,天天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陈年佳酿,脸也圆了,肚子也起来了,走出去活脱脱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可列位,您知道吗?这人呐,天生就是骨头贱。
李采臣就是这么个典型的“受罪的命”。
这安逸日子过了没俩月,他就浑身不得劲了。
一开始,他还挺享受。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了早饭就去茶馆听书,一坐就是大半天。下午回来,白七姑已经备好了酒菜。喝得微醺,再睡个午觉。这日子,给个神仙他都不换。
可日子一长,他就觉得不对味儿了。
他开始在院子里来回地踱步,跟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似的,转得人眼晕。看见邻居家修墙,他都想上去搭把手,帮着和两下泥。看见街上有拉胶皮的,他都想替人家跑两步。
“媳妇,你说怪不怪,”他捶着自己的腰,对正在纳鞋底的白七姑抱怨道,“以前在鸡毛店,天天扛大包,掏粪坑,我这腰跟铁打的似的。现在倒好,天天躺着,这腰反而跟要断了似的,又酸又疼。”
他又伸出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你瞧瞧,我这手上的老茧都快磨没了,皮都变嫩了。不成,不成!再这么下去,我这手艺就全荒废了!”
白七姑放下手里的活计,好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手艺啊?扛大包的手艺,还是掏粪坑的手艺?”
“那也是手艺啊!”李采臣理直气壮地说,“七姑,你不懂。我这人,就是个干活的命。这一天不动弹,我这浑身的骨头缝儿里头,就跟有蚂蚁在爬似的,又痒又难受。真的,比当初饿肚子还难受!”
他说的是实话。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所事事的空虚感,几乎要把他逼疯了。他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怀念那种虽然穷、虽然累,但心里头却无比踏实的感觉。
这天,他实在是在家待不住了。他看着白七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小心翼翼地说道:
“七姑,咱……咱俩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啊?”
“咱们……回大清河看看吧。”李采臣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想……我想再去划划船。就那条船,咱们相遇的那条船。”
白七姑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张写满了“无聊”的脸,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理解。她知道,他这是“富贵病”犯了,想念那段虽然清苦、却也简单的日子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来,帮他整了整衣领,说道:“你呀,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行,你想去,我便陪你去。”
李采臣一听,乐得跟个孩子似的,拉着白七姑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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