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的立冬总带着料峭的寒意,沙湾古镇的“榫卯木楼”里,老樟木的梁柱泛着温润的光泽,雕花窗棂的隼头严丝合缝,空气中弥漫着木蜡的清香与松脂的微涩。陈晓明踩着青石板路走进木楼时,木楼的传人木伯正对着一堆散落的木构件发愁——那组刚拼接好的“万字纹”花窗,昨夜还结构稳固,今早却散成了零件,榫头被凿得参差不齐,像被钝器暴力拆解过,更怪的是,夜里总能听到木楼传来“咚咚”的刨木声,却不见人影,画线的墨斗也会自己垂落,在木枋上弹出“榫”字的印记。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木伯的袖口沾着木屑,指节因常年握刨子而格外粗壮,他捡起一块带榫头的木片,声音里带着痛惜,“这已经是第四十六组了,前几组的‘斗拱’‘雀替’,不是被虫蛀就是被水泡得发胀,有扇我祖父做的‘龙凤呈祥’木门,昨天还好好地装在门轴上,今早一看,门板被劈成了两半,雕花被凿成了烂木渣,像被人故意泄愤过。有个做了一辈子木工的老木匠说,夜里看到工棚旁有个穿粗布褂的影子在刨木,刨花纷飞如白雪,可木楼的大门是从里面闩死的,我睡前还检查过门栓上的铁锁。”
陈晓明走到散落的木构件旁,拾起一个榫头。坚硬的木质肌理里藏着一股沉稳而坚韧的能量,与锦绣绣庄的绣魂同源,却带着更厚重的岁月感,像未拼完的架构,藏着化不开的执着。平衡之力探入的瞬间,他“看到”了清晰的画面:日军的军靴踹垮木架,士兵们劈砍刚做好的木构件;一个握刨子的木匠将几包藏着密信的木楔往梁柱夹层塞,日军的刺刀划破了他的衣襟,他却用身体护住木架,嘶吼着“这榫里有骨气,你们拆不散”,最后抱着一根刻有游击队粮仓位置的“承重柱”冲向巷尾,木柱在他身后滚落,榫头的暗记在月光下隐约可见,为游击队员指引了补给的方向,而他自己却被机枪扫射,鲜血染红了木楼的地板,与樟木的褐色交织成一片悲壮的色彩,手里还攥着一把未打磨的凿子,凿刃上凝着暗红的血珠。
“这木楼……抗战时用木构件传递过情报?”陈晓明问道。榫卯木楼是沙湾古镇最老的木构建筑之一,始建于清末光绪年间,木伯的祖父木守榫是当年的广作木匠名师,以“一手榫卯术,一木承千斤”闻名,抗战时曾借着修楼、做木活的名义,用不同的榫卯结构传递信息——“燕尾榫”的角度代表日军巡逻频率,“格肩榫”的长度暗示粮仓储量,那些他亲手制作的“情报木”,不仅躲过了日军的搜查,还帮助游击队囤积了三个月的粮食,有次为了送一份“秘密通道地图”,他把图刻在木枋的榫头内侧,扮成修楼的工匠混过八道哨卡,自己却被日军的狼狗咬伤了左肩,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木伯引着他走到木楼的工棚,干燥的空气中飘着木屑与木胶的混合气息,木料堆里藏着几组待拼接的构件,其中一根不起眼的木枋榫头里,藏着半块带血的木片,上面用刻刀凿着“速运”二字,字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是当年木守榫来不及送出的暗号。工棚的墙壁上,刻着各种榫卯的结构图,其中“暗榫藏信”的技法旁,有一道深深的刻痕,像是情急之下凿出的标记。“我爷爷就是为了送那份通道地图没的,”木伯抚摸着那道刻痕,声音哽咽,“那天日军得到线报,说木楼‘用木头通敌’,把木构件全劈了当柴烧,我爷爷把地图刻在‘承重柱’的暗榫里,说‘这木头能救命,比我的命金贵’。他们用枪托砸他的手,问他情报在哪,他硬是咬着牙说‘在木魂里’,最后趁着日军烧火的混乱,抱着木柱冲出去,等我们找到他时,他的手指被砸烂,手里还攥着那把凿子,凿柄上的‘守榫’二字被血染得发黑,那份地图却被游击队员及时取走,让粮食顺利运进了秘密通道……”
他从工棚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樟木箱,里面装着一套木工工具——牛角的画线器、铁制的刨子、黄铜的凿子,最底下是一本泛黄的《榫卯木楼木工要诀》,其中一页用行楷写着“木者,榫也,材为骨,合为魂,一木含山林气,一榫承万钧力,做木如立身,须耐得寂寞,守得住精准,方得木构之灵”,旁边有木守榫的批注:“木楼的梁,架的是椽子,载的是根基,木匠的眼要辨直曲,心要知轻重,若失了这份守榫,不如焚木。吾孙若见此,当记‘榫可裂,志不可裂;木可焚,心不可焚’,莫因利而粗制,莫因险而停工。”
陈晓明拿起那把黄铜凿子,指尖触到凿刃上的细密纹路,能量波动格外强烈。平衡之力流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守榫的执念——那是对木工初心的坚守,对“未拼完的架构”的牵挂,这种执念附着在木构件与木楼里,看到如今的木伯为了赚钱,把木楼改成了“网红打卡地”,用机器切割的劣质木料冒充老樟木糊弄游客,甚至雇佣工人用铁钉代替榫卯拼接,把木守榫的木工要诀扔在杂物堆里,还把珍贵的老木构件拆下来卖钱,允许游客在梁柱上乱刻乱画拍视频,才会让木构件散落、墨斗自弹,其实是想唤醒他对“木楼初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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