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的秋分总带着微凉的秋意,恩宁路的“凤仪班”戏楼里,斑驳的戏台红毯上落着几片枯叶,后台的衣箱积着薄薄一层灰,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与旧木料的混合气息。陈晓明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进戏楼时,戏班的传人凤姑正对着一件撕裂的戏服发愁——那件绣着凤凰的粤剧靠旗,昨夜还平整地挂在衣箱里,今早却被撕成了布条,丝线散落一地,像是被利器划破,更怪的是,夜里总能听到戏台传来“咿呀”的唱腔,却不见人影,化妆台上的眉笔也会自己跳动,在镜面上画出“节”字的轮廓。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凤姑的指尖沾着丝线,指甲缝里还留着绣活时的彩线,她捡起一缕散落的凤羽丝线,声音里带着痛心,“这已经是第五件了,前几件的蟒袍、水袖,不是被虫蛀就是被老鼠咬,有件我祖母穿过的‘穆桂英’戏服,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一看,戏服上的珍珠全被抠走了。有个唱了一辈子粤剧的老伶人说,夜里看到戏台上有个穿戏服的影子在亮相,身段利落,可戏楼的大门是从里面锁的,钥匙就在我化妆盒里。”
陈晓明走到散落的戏服碎片前,拿起一片绣着金线的绸缎。丝线的断口处藏着一股婉转而坚韧的能量,与墨韵画舫的墨香同源,却带着更浓烈的舞台气,像未唱完的戏文,藏着化不开的气节。平衡之力探入的瞬间,他“看到”了清晰的画面:日军的军官坐在戏楼前排,用枪指着台上的戏班;一个穿戏服的女演员将藏着情报的发簪插进戏服的夹层,日军的翻译官逼她唱《支那之夜》,她却扬起水袖,唱道“宁为玉碎不求瓦全”,最后被拖拽下台,戏服的水袖被扯断,发簪掉在戏台的缝隙里……
“这戏班……抗战时传递过情报?”陈晓明问道。凤仪班是粤海最有名的粤剧戏班之一,始创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凤姑的祖母凤玉容是当年的台柱,以“唱做俱佳,风骨凛然”闻名,抗战时曾借着演出的名义,为游击队传递情报,将密信藏在戏服、头饰里,却在一次为日军“慰问演出”时,因拒绝演唱媚敌曲目,被殴打致伤,不久后病逝,那些藏在戏服里的情报,帮助游击队成功伏击了一支日军小队。
凤姑引着他走到戏班的后台,斑驳的镜柜上还贴着当年的戏报,其中一张《穆桂英挂帅》的海报上,凤玉容的剧照眼神坚毅,嘴角带着一丝傲气。角落里的衣箱上,留着几个弹孔,其中一个衣箱的锁扣被撬坏,里面还残留着几片撕碎的戏文。“我祖母就是为了拒唱那支亡国曲没的,”凤姑抚摸着衣箱上的弹孔,声音哽咽,“那天日军把戏班困在戏楼,说要么唱《支那之夜》,要么就烧了戏楼。我祖母穿着穆桂英的戏服,站在台上说‘凤仪班唱的是忠肝义胆,不是奴颜婢膝’,她把情报藏在凤冠的珠钗里,趁着打斗塞进了台下观众的手里。日军的军官拔枪指着她,她却整理了一下戏服,接着唱‘保家卫国志如钢’,最后被他们用枪托砸中胸口,吐着血倒在戏台上……等我们把她抬下来时,她手里还攥着半截水袖,上面绣的‘忠’字被血染红了。”
她从镜柜的暗格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支银质发簪,簪头刻着“凤仪”二字,簪身缠着几缕青丝,是凤玉容当年常用的头饰,簪尖还留着撞击的痕迹。锦盒底下压着一本泛黄的《凤仪班戏文抄本》,其中一页用工笔小楷写着“戏者,道也,演忠奸辨善恶,唱兴亡诉悲欢,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更要守得住风骨,宁可不唱,不可失节”,旁边有凤玉容的批注:“戏班的台,搭的是乾坤,演的是人心,伶人的喉要亮,骨头要更硬,一出戏能醒世,一腔血能明志。吾孙女若见此,当记‘戏品即人品,台上演忠良,台下当硬汉’,莫因威而折腰,莫因利而媚俗。”
陈晓明拿起那支银簪,指尖触到“凤仪”二字的刻痕,能量波动格外强烈。平衡之力流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凤玉容的执念——那是对艺术气节的坚守,对“未唱完的正气歌”的牵挂,这种执念附着在戏服和戏楼里,看到如今的凤姑为了赚钱,把戏班改成了“网红打卡点”,用低俗的改编戏吸引流量,让游客穿着戏服随意拍照取乐,甚至接了日本商人的赞助,要排演一部美化战争的“和平戏”,把凤玉容的戏服租给影视剧当道具,才会让戏服撕裂、眉笔自画,其实是想唤醒她对“戏班初心”的记忆。
“不是戏魂闹台,是你祖母的执念在‘护节’。”陈晓明将银簪放回锦盒,“她当年用命守护的,不只是情报,更是戏班的气节与艺人的风骨。你现在媚俗失节、轻慢艺术,她才会用这种方式提醒。”
凤姑的脸瞬间涨红,她抓起一件低俗改编戏的戏服,上面绣着夸张的图案,与传统粤剧的雅致格格不入:“祖母总说,好戏要‘戏文见风骨,唱腔有精神’,哪怕演小角色,也要演出人物的正气,不能为了讨好观众就改得面目全非。这几年年轻人不爱看传统戏,我看着别人搞改编赚眼球,就……就也跟着改了,打卡点能多赚门票钱,就把后台也开放了……是我浮躁,丢了祖母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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