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的初夏总带着黏腻的湿热,老城区的“光影坊”却透着一股干燥的桐油香。陈晓明掀开挂在门口的蓝布帘时,正撞见老艺人周皮影在给徒弟示范——一个孙悟空的皮影在他手中活灵活现,金箍棒耍得虎虎生风,可灯光照在幕布上的影子,却莫名透着股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着,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周皮影放下手中的操纵杆,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的皮影孙悟空关节处竟有淡淡的黑斑,像是被水渍浸泡过,“这皮影邪门得很,最近总不听使唤,昨天演《三打白骨精》,白骨精的影子突然对着观众龇牙,把孩子都吓哭了。”
陈晓明走到幕布后,拿起那个孙悟空皮影。皮影是驴皮做的,上面涂着鲜艳的矿物颜料,本该光滑坚韧,此刻却有些发潮,边缘卷翘,黑斑顺着木纹蔓延,像是有生命般在蠕动。他指尖的平衡之力轻轻探入,立刻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是执念,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与西禅寺古钟、文渊书斋的旧书精魄同源,却更偏执,更外放。
“这些皮影……有什么来历吗?”陈晓明问道。周皮影是粤海皮影戏的非遗传承人,手里的老皮影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大多是他父亲周老皮影留下的珍品。
周皮影从樟木箱里翻出一个褪色的红布包,里面裹着十几张泛黄的照片:“这是我父亲年轻时的剧团,那会儿叫‘光影社’,抗战时在后方演过不少宣传戏,用皮影讲抗日故事,鼓舞了不少人。这些老皮影,就是当时用的。”
照片里,年轻的周老皮影站在幕布后,操纵着一个戴军帽的皮影人,台下坐满了穿军装的士兵,掌声雷动。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有个穿旗袍的女子,正专注地给皮影上色,眉眼温婉,却透着股英气。
“这是我母亲,”周皮影指着女子,声音低沉下来,“她是北平来的学生,懂颜料调配,皮影上的颜色都是她调的。后来剧团被日军盯上,说我们‘传播反日思想’,母亲为了保护皮影,被抓进了宪兵队,再也没回来……”
陈晓明的心猛地一沉。他拿起一个刻着“抗倭英雄”字样的老皮影,黑斑在“抗”字周围格外密集。平衡之力传来的画面更加清晰:日军冲进剧团,火把照亮了惊恐的脸;女子将皮影塞进地窖,被刺刀逼住时,还死死抱着一个皮影箱子;地窖里的皮影在黑暗中,吸收着女子最后的执念与不甘……
“是您母亲的执念附在了皮影上。”陈晓明轻声说,“她当年没能保护好皮影,这份遗憾成了心结。最近您频繁演出抗战题材的戏目,刺激了她的执念,让她以为危险又来了,才会‘控制’皮影,想自己‘战斗’。”
周皮影的眼眶瞬间红了,他颤抖着抚摸那个“抗倭英雄”皮影,上面的黑斑仿佛变成了母亲的泪痕:“她总说,皮影是有魂的,演的是英雄,就得有英雄的骨气。我这几天演《铁道游击队》,她是不是以为……以为又打仗了?”
正说着,幕布突然自己晃动起来,几个散落在桌上的皮影自动站起,影子在幕布上打斗起来,动作激烈,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在模拟枪声。那个“抗倭英雄”皮影的影子举起刀,狠狠砍向一个被涂成日军模样的皮影,刀影落下时,幕布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她在保护我们。”陈晓明迅速用平衡之力安抚躁动的皮影,金光笼罩下,皮影的黑斑渐渐变淡,“她把舞台上的打斗当成了真的危险,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剧团,守护这些皮影。”
周皮影抹了把眼泪,突然站起身:“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走到樟木箱前,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册子,里面是母亲当年的颜料配方,还有几页未完成的皮影设计图,“她当年想做一套‘胜利皮影’,演日本人投降的戏,没来得及做完就……我要帮她完成。”
接下来的五天,周皮影关了光影坊,和陈晓明一起赶制“胜利皮影”。他按照母亲的设计图,在驴皮上刻出投降的日军、欢呼的百姓、举着红旗的士兵,陈晓明则用平衡之力调和颜料,加入少量平衡之核粉末,让颜料既能承载执念,又不会被负面情绪控制。
当最后一个“胜利皮影”完成时,周皮影将它与母亲留下的老皮影放在一起。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老皮影上的黑斑迅速褪去,新皮影的颜色变得格外鲜亮,两者的影子在灯光下交叠,像是跨越时空的拥抱。
周皮影抱着皮影,泣不成声:“妈,胜利了,我们赢了,您可以放心了。”
重新开张那天,光影坊座无虚席。周皮影没有演抗战戏,而是加演了一段新排的《胜利时刻》,用“胜利皮影”再现了日军投降的场景。当皮影士兵举起红旗,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陈晓明清晰地看到,幕布上的影子里,多了一个穿旗袍的女子身影,正对着周皮影微笑,然后渐渐消散在光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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