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不太顺利呀？”
听到熟悉的声音，派德勒看了过去。
其实刚才他就发现帕修斯了，因为对方并未刻意隐藏自己，所以当帕修斯走过来，他并未有任何惊讶。
派德勒面无表情，眼神复杂，但只过了一小会，他又露出了那招牌的阳光笑容。
“是啊，不太顺利，”派德勒很轻松地笑着，“不过这对我只是常态，我早就习惯了。”
两人的表现都风轻云淡，好像之间从未有过昨晚那个不太令人愉快的小插曲。
帕修斯看了看周围，这里人流如织，耳目众多，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换个地方聊聊？”帕修斯漫不经心地提议。
“好。”派德勒几乎是毫不犹豫。
三人来到了附近一个僻静的地方。
帕修斯和派德勒隔了一段距离，凯蒂影子般跟在他的身后，随时准备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帕修斯率先打破沉默，“不怪我吗？”
“呵呵……怪你？为什么要怪你？”派德勒很无力地笑了笑，“你昨晚说的没错，我骗了你，你不计较这件事就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我很清楚，如果换做其他人，我可能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再说……我早就没有责怪怨恨任何人的心力。”
帕修斯默默看着这个男人。
不管这是不是他内心真正所想，至少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这样的话，接下来的安排就能成立了。
帕修斯打了个响指。
凯蒂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袋子轻轻丢向派德勒。
派德勒稳稳接住，下意识掂量了一下，微微愕然。
他对这个分量再熟悉不过了。
一百金币。
“你这是……”派德勒呆呆看着帕修斯。
“起步价，”帕修斯微笑，“我这个人很讲信誉的，不信你可以数一数，不多不少，一百金币。”
“……谢谢。”派德勒轻声说。
“不用谢，正常交易而已，”帕修斯顿了顿，“但是，就算加上这一百金币，距离你妹妹的医疗费，还差得很远吧？”
派德勒沉默。
“是的。”他说。
“想攒齐足够的钱，是很不容易的，像我这样愿意自己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你可能这辈子只能遇见一次，接下来你又要碰数不清的壁，没准在某次碰壁中还会把自己的脑袋碰碎掉。”
帕修斯笑容有些戏谑。
“即使如此，我也别无选择，”派德勒不卑不亢，深鞠一躬，“无论怎样，还是很谢谢你的慷慨。”
“想不想不用走那么多弯路？”帕修斯问。
派德勒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他，那急切的样子简直有点吓人。
帕修斯则淡然应对，“我昨晚说的话依然不会收回，我不会无缘无故救治你妹妹……但，如果你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那自然另当别论。”
“什么代价？？！！”派德勒想也不想就仓皇追问，神情都有些癫狂，如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先别急着关注具体代价，”帕修斯笑笑，“温馨提醒你，这份代价绝对不会轻松，你甚至有可能为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我答应！”派德勒毫不犹豫。
帕修斯有些诧异，“就再好好想想？还是说你根本没意识到我到底在说什么？”
“不，我很清楚你在说什么，无论你让我想多久，我的回答都不会变，无论你所谓的代价是什么，我都愿意承受！”
派德勒神情坚毅。
这一刻的他，不是什么贵公子，也不是什么贫民窟小混混，而是一位骑士。
只要一声令下，即使刀山火海，他也一往无前！
“就算你回答的这么坚定，我一时间也很难相信你真的有这份决意。”帕修斯故作为难。
派德勒沉默片刻，“克里斯大人，您觉得我这个人值多少钱？”
没等帕修斯开口，他就自己回答，“一文不值。”
派德勒神情冷淡，“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像路边的野草，默默无闻地生长，默默无闻地死去，没人会在意一株野草有着怎样的经历和思想，也没人在意我们的死活。”
“即使我们好好待在路边，不挡任何人的道，也很难避免别人的践踏，那些践踏我们的人往往并不是出于某种很重要的原因践踏我们，可能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他们心血来潮，随随便便的一脚，就是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难以愈合的伤痕。”
“而我们，无力反抗，无力报复，就连发出的惨叫声都无人愿意倾听，只能默默躺在那里，忍受着一阵接一阵持续不断的痛苦，任由伤口溃烂流脓……”
“这样的人生，我早就习以为常。”
他仰头看着房屋夹缝中的天空，“从我父亲躺在床上哀嚎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带我妹妹逃离这里，去一个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地方，过另一种新的生活。”
“但是，这并不容易。”
他茫然看着帕修斯，“当你已经习惯某种生活，即使你对这种生活早已厌恶透顶，觉得身边的一切简直是臭不可闻的粪坑，你发了疯似的想要逃离，可当你即将踏出第一步时，你又会害怕和犹豫，这是因为你早就被这种生活同化了，你既厌恶它又离不开它，害怕改变，害怕改变后的生活可能比现在更加糟糕。”
“我就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却始终不敢踏出第一步，直到……那让我心碎欲死的一脚落在我妹妹身上。”
帕修斯静静地听。
难以言说的痛苦神情在派德勒脸上浮现，他双目赤红，身体不断颤抖，“我痛恨自己的犹豫，痛恨自己的胆怯，无数个夜晚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地落下！”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有多想回到那个时候，那时的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只要我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我就能带着丽萨摆脱这里的一切，无论接下来的生活有多艰难困苦，只要我们两个都能好好的，我们总能想到办法应对应对，然后……”
“我早就下定决心，只要能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无论付出什么，即使粉身碎骨，我都在所不惜！”
派德勒神情狰狞如恶鬼，眼泪却倾盆而下。
“这一次，我绝不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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