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带来的消息,印证了陈恪的猜测。
“大人,宝昌钱庄那边,那笔以王伦名义的一千两存款,就在昨日,被全部提走了!”
沈括语气带着一丝急促,
“提款人正是王伦本人,但根据我们盯梢的人回报,王伦前脚刚取出银票,后脚就进了赵文康府邸的后门,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果然!
赵文康在清理首尾了。
那笔来路不明的巨款,在陈恪发出咨文后迅速被转移,这本身就是做贼心虚的铁证!
虽然依旧无法直接证明款项与赵文康有关,但这条线索的价值已毋庸置疑。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察院内的气氛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是右副都御史在一次例行堂议后,看似无意地提点了一句:
“陈御史近来精研则例,颇为勤勉。只是风宪之责,终究在于纠劾不法,过于沉湎文书,或失其本。”
话语温和,内里却带着告诫,暗示他莫要“不务正业”。
紧接着,几位平日里还算能点头之交的御史,遇见他时目光多有闪躲,交谈也愈发敷衍。
一种无形的隔阂,如同冬日里的薄冰,悄然凝结。
这绝非偶然。
陈恪心知肚明,他试探赵文康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对方背后势力的警觉,并且对方开始动用影响力,在都察院内部对他进行软性孤立和施压。
他们试图用这种无形的方式,告诉他适可而止,将他重新逼回那个无人问津的“冷板凳”上。
规则的铁壁,不仅在于条文,更在于人情与势力的交织。
陈恪坐在值房内,指尖划过那本厚重的《都察院则例》,冰凉的触感让他头脑异常清醒。
对手的反制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对方反应越快、越激烈,越证明他找对了方向。
直接抛出宝昌钱庄的线索?
时机未到。
证据链太单薄,赵文康完全可以推出王伦顶罪,甚至反咬他构陷。
届时,他在都察院内本就微妙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他需要另一把火,一把能在规则内燃烧,让对手无法轻易扑灭,甚至能引燃更多干柴的火。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封户部滴水不漏的回文上,落在那位代替赵文康起草回文的员外郎署名上——孙敬。
此人……似乎与都察院内某位掌道御史私交甚笃?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重新摊开纸张,这一次,他不再撰写咨询文书,而是起草了一份“复核申请”。
依据则例,若御史认为部院回文“未能释疑”,可申请由都察院堂上官牵头,进行“小范围复核评议”。
在申请中,他依旧避开宝昌钱庄和赵文康,而是紧扣户部回文本身。
他指出,回文对“核销标准模糊”、“权责界定不清”等核心问题“避而不答,语焉不详”,仅以“依律而行”笼统概括,难以令人信服。
他“恳请”都察院依规启动复核程序,并非为了追究具体官员,而是为了“明晰章程,以杜后患”,为日后处理类似仓务积弊立下更清晰的规矩。
通篇立足点极高,完全是从完善制度、防患未然的角度出发,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他将一场针对个人的侦查,巧妙包装成了对部门规章建设的热心建议。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份申请中,特意“点名”希望由对户部事务“素有了解”的某位掌道御史参与复核。
而这位御史,恰巧与那位起草回文的户部员外郎孙敬关系匪浅。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与“驱虎吞狼”的结合。
他将矛盾从自己与赵文康之间,部分转移到了都察院与户部之间,甚至引入了都察院内部可能的人事纠葛。
一旦复核启动,无论结果如何,都必然会在两部院之间以及都察院内部激起更大的波澜。
水越浑,那条受惊的蛇才越容易露出破绽。
起草完毕,他再次按流程呈送。这一次,右副都御史看着文书,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
这份申请合情合理合规,他找不到直接驳回的理由。
最终,他还是沉着脸副署用印。
“陈御史,”
在陈恪转身欲走时,右副都御史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
“京城不比地方,有些灶膛,里的柴火湿得很,硬点,只怕烟熏火燎,反伤自身。”
陈恪停下脚步,回身恭敬一揖:
“多谢大人提点。”
“下官只是觉得,灶膛若久不清算,积灰太厚,恐误了朝廷的炊薪。”
他语气平静,目光却清澈而坚定。
右副都御史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喃喃道:
“真是个……不懂怕的愣头青。”
陈恪走出值房,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愈发复杂的目光。
他恍若未觉,径直走向自己的那方冷砚。
他知道,新的柴薪已经投入灶底。
接下来,就看这京城的灶膛,能否承受得住这来自规则之内的、持续不断的煅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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