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擂鼓,撞碎了秋日的宁静,也撞在陈羽几欲碎裂的心上。从县衙到青阳村这二十里路,他不知是如何跑完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眼前是家中小楼不断放大的轮廓,以及那隐约传来的、令他肝胆俱裂的压抑痛呼和杂乱人声。
“晚晴!晚晴!” 未等骡马停稳,陈羽已从鞍上滚落,踉跄着扑向院门。院门洞开,薄淑萍和薄淑秋正焦急地在院中打转,听到动静,如同见到救星,哭着迎上来。
“夫君!你可回来了!晚晴妹妹她……她……” 薄淑萍语无伦次,泪流满面。
“姐夫!稳婆说胎位……胎位不好,卡住了!雨烟姐在里面施针,让我们出来烧水,准备……准备……” 薄淑秋哭得两眼红肿,后面的话哽咽着说不下去。
陈羽脑袋“嗡”的一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胎位不正,难产!在这个时代,这几乎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他两世为人,经历过生死,算计过人心,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恐慌无助。他仿佛能看到死神狞笑的阴影,正笼罩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羽郎!” 房门猛地被拉开一道缝,梁雨烟探出身,她发丝凌乱,额上汗水涔涔,月白色的衣衫前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脸上是一种医者特有的、强行压下的惊惶与凝重交织的神色,“你来得正好!晚晴姐姐胎位是‘臀位’,且脐带绕颈两圈,产道已开,但胎儿肩部卡住,出不来!稳婆手法无用,再拖下去,母子皆有性命之忧!”
陈羽的心直直沉入冰窟。臀位,脐带绕颈,肩难产……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极高的风险。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地问:“雨烟,你……你有几分把握?”
梁雨烟紧咬下唇,眼中闪过决绝:“寻常稳婆,已束手无策。但我曾听父亲讲过古法,亦在医书中见过类似记载。或可一试‘手法复位’与‘侧切’之术,助胎儿娩出。只是……” 她看着陈羽,一字一句道,“此法凶险,对母体损伤亦大,且我……从未真正施为过。若不成,或施术过程中有变,恐……恐……”
她没说完,但陈羽明白。若不成,可能就是母子俱亡,甚至一尸两命!
“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羽的声音干涩。
梁雨烟摇头,眼中含泪:“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晚晴姐姐已力竭,胎儿心跳越来越弱!必须立刻决断!”
屋内传来苏晚晴压抑到极致、却已近乎无力的痛哼,那声音微弱,却像刀子一样剐着陈羽的心。他知道,每多犹豫一瞬,晚晴和孩子就多一分危险。
“羽郎……保……保孩子……” 苏晚晴细弱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缝中飘出。
“不!” 陈羽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梁雨烟,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保大人!无论如何,先保大人!雨烟,你放手去做!我相信你!若有万一……那也是命,我陈羽认了!但你必须救晚晴!”
他这话,如同惊雷,震得院中众人呆住。在这个“留子去母”被视为理所当然、甚至“贤德”的时代,陈羽这毫不犹豫的“保大人”,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又是何等的深情与决绝!
梁雨烟浑身一震,看着陈羽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信任,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狠狠压下去。她重重点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再无半分犹豫:“好!羽郎信我,我必竭尽全力!淑萍姐,淑秋,快!将烧好的开水、干净棉布、我药箱里那包银针、还有那瓶‘麻沸散’全部拿进来!陈川,带人守住院门,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压下恐惧,立刻行动起来。
梁雨烟转身冲回房内,“砰”地关上门。紧接着,里面传来她清晰、快速却不失镇定的指令声,稳婆的应和声,以及器皿碰撞的轻微响动。
陈羽被隔绝在门外。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双手插进发间,死死揪着,指甲陷入头皮而不自知。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门内每一丝细微的声响。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炸。
他想起了与苏晚晴的初见,她沉静温婉的眼眸;想起了她红袖添香,陪他整理书稿的夜晚;想起了她抚着日渐隆起的小腹,脸上那温柔圣洁的光芒;想起了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这个女子,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在这冰冷世间最温暖的港湾。他不敢想,如果失去她……
不,不会的!雨烟一定可以!她医术高明,又得梁伯父真传,一定有办法!陈羽在心中疯狂地祈祷,向所有他知道不知道的神佛祈求。
薄淑萍和薄淑秋守在门口,互相握着手,手心里全是冷汗,默默垂泪。陈川带着护院,将小楼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整个陈家大院,笼罩在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慌与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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