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湿气像无形的藤蔓,缠绕在肌肤上,带着阴冷的凉意。林砚半跪在满地碎石中,手电筒的光柱被黑暗吞噬大半,只在身前投射出一片狭小的光亮。他手中握着一把软毛刷子,是特意从修复工具箱里取出的羊毛刷,毛质细密柔软,不会损伤脆弱的石质和刻痕,这是他修复故宫文物时常用的工具,此刻正用来拂去百年尘埃下的秘密。
“小心点,石屑别掉进眼睛里。”苏晓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一丝担忧。她趴在洞口边缘,半个身子探进来,手中举着另一支手电筒,光柱与林砚的交织在一起,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李梅则站在洞外,紧盯着园外的方向,对讲机握在手中,随时保持与安保人员的联系,防范“涅盘”的人突然发难。
林砚没有应声,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巨石上。这块太湖石是坍塌现场最大的一块刻字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层,呈深褐色,与石质本身的青灰色形成鲜明对比。泥层中还夹杂着一些干枯的苔藓和细小的碎石,显然是长期埋藏在地下,经过潮湿环境侵蚀形成的。
他将手电筒放在一旁的石块上,光柱斜射在刻字区域,形成一道清晰的光影。然后,他握住羊毛刷,手腕轻轻发力,从刻字区域的边缘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向中间拂扫。刷子划过泥层的瞬间,细微的泥屑簌簌落下,在空中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如同被唤醒的时光碎片。
“慢着,这里有痕迹。”林砚的动作突然停顿,刷子停在一块略微凸起的石面处。他凑近细看,泥层下隐约露出一道黑色的线条,线条纤细而凌厉,带着瘦金体特有的锋芒。他心中一动,更加谨慎地用刷子顺着线条的走向轻扫,泥屑层层剥落,线条逐渐清晰——是一个“镜”字。
苏晓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是叶承宗的字!”她太熟悉这种笔迹了,故宫冷官家书上的棱角、麻纸手迹的挺拔,与眼前这个“镜”字如出一辙,笔锋转折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清理的速度,但动作依旧轻柔。第二个字、第三个字相继浮现——“水”“园”。随着刷子的拂扫,“镜水园假山”五个字完整地出现在石面上,瘦金体的笔画瘦硬通神,撇如利剑,捺如疾风,仿佛是叶承宗当年挥毫时的意气仍在石上流转。
“继续清理,后面肯定还有内容。”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他调整了手电筒的角度,让光亮更集中地投射在石面上,手中的刷子有条不紊地拂扫着,如同一位虔诚的信徒,在叩问百年前的真相。
苏晓也变得愈发专注,她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林砚。随着泥层的剥落,更多的文字逐渐显露:“仿《孙子兵法》九变,暗道九曲,藏技于石。”
“《孙子兵法》九变?”李梅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带着惊讶,“难怪这座假山的暗道设计得如此隐秘,原来是以兵法为蓝本!”她之前查阅史料时,只知道镜水园主人徐枋是反清文人,却没想到叶承宗会将兵法融入假山建造,这无疑为解读暗道机关提供了关键线索。
林砚点点头,心中豁然开朗。之前在晋商银库,他曾从商道规则中找到开锁密码;如今在镜水园,叶承宗又以《孙子兵法》为设计核心,这说明古代工匠的智慧往往与当时的文化、军事、商业紧密相连,而非孤立的技艺。他继续清理,石面上的文字还在延续,详细记载了暗道的建造原理:“每曲暗合‘九变’之要义,或藏观察口,或设机关门,或通隐秘室,非识兵法者不能通。”
“这么说,要想走完暗道,还得懂《孙子兵法》?”苏晓皱起眉头,她对兵法了解不多,担心会影响后续的探索。
“不用完全懂,但要抓住‘九变’的核心——随机应变,因势而动。”林砚一边清理一边解释,“叶承宗设计暗道,是为了传递情报,必然会在关键节点留下提示,不会真的让后人困死在里面。这些刻字,就是他留下的‘钥匙’。”
说话间,他的刷子扫过一块相对平整的石面,泥层下突然露出“敦煌”二字,林砚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知道,最关键的线索来了。
苏晓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现敦煌相关的内容了?”
“嗯。”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手中的刷子更加谨慎地拂扫着。“敦煌木构”四个字相继浮现,紧接着是“用偷心造斗拱”——当“偷心造斗拱”这五个字完整出现在石面上时,林砚的眼眶微微发热。
他太清楚这五个字的分量了。偷心造斗拱是唐代特有的斗拱技法,以简洁的结构实现强大的承重功能,因省去中间的“心柱”而得名,这种技法早在宋代就已失传,如今仅能在少数唐代建筑遗址的残件中看到零星痕迹。敦煌莫高窟的木构窟檐正是唐代建筑,若能掌握偷心造斗拱的修复技法,无疑能为敦煌修复带来突破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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