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华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
“离婚”那两个字,像两颗被冻硬了的石子,从江辰那张嘴唇里毫无温度地蹦出来,砸在冰冷的医院走廊地砖上,发出的不是清脆的回响,而是一种沉闷的、带着钝痛的嗡鸣。
这嗡鸣声,顺着地面,顺着墙壁,直直地钻进她的脑子里,在里面疯狂地搅动。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在那瞬间,停滞了一瞬。眼前,有片刻的发黑。
她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在江辰那张脸上。
那张曾经斯文、俊朗,此刻却布满胡茬、眼神涣散、写满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残忍的平静的脸。
他的眼神,没有看她,而是飘向了远处虚空的某个点。
是的,残忍的平静。那不是歇斯底里的发泄,不是痛苦的决断,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放弃了所有掩饰、所有挣扎的……麻木的陈述。
一种……“就这样吧,反正一切都糟透了,没什么好再遮掩的了”的……宣告。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了。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扭曲。
远处,隐约传来护士推着治疗车的车轮声,“咕噜咕噜”的,遥远而不真实。
监护仪的“滴滴”声,依然固执地、规律地从病房门缝里钻出来,像一个无情的计时器,记录着病房内那个生命微弱的跳动,也记录着门外这场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终结。
杨小华的嘴唇,动了动。
她想说什么,想说“你疯了吗”,想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想说“在这种时候,你居然……”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被那两个字砸得七零八落,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像被塞进了一团湿透的、冰冷的棉花。
但,有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地、带着一种尖锐的痛感,刺破了那片混沌,浮现出来。
知意……沈知意她……知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她……愿意吗?
终于,杨小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那……”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仿佛有沙子在摩擦。
“那知意……”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紧紧地锁住江辰的眼睛,仿佛要从他那片空洞的麻木中,挖出一丝真实的情绪,“她……同意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直接,也很关键。
它像一把刀,试图剖开江辰那看似平静的、实则可能早已溃烂的内核。
如果沈知意也同意了,那这“离婚”二字,或许就不仅仅是江辰一时崩溃的胡言乱语,而是一个……早已在暗中酝酿的、冰冷的现实。
江辰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那麻木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目光从远处的虚空,缓缓地收了回来,落在了杨小华的脸上。
但那目光,依旧是涣散的,没有焦距,仿佛只是在看着她,又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钟的沉默,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漫长,也格外的……微妙。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慢慢绷紧。
然后,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那更像是一种……肌肉的痉挛,一种……带着浓重苦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讥讽意味的……自嘲。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也更加……空洞。
“她……”他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没有……明确的回答。”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又飘远了一些,落在了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
门内,是他生死未卜的母亲,和……他那名存实亡的、正在扮演着“孝顺儿媳”角色的妻子。
“可是……”他继续说,那语调,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难道不是她一直以来……”他又停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又仿佛是在确认某个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残酷的事实,“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这是一个陈述句。
杨小华的大脑,再次“嗡”的一声。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了头顶。
她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江辰的这句话,看似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奈,但其中的潜台词,却像一把开了刃的冰刀,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是在说:沈知意心里,早就没有他了。她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了。她,早就……不想要这段婚姻了。所以,离婚,对她而言,是“一直想要的结果”,是一种……解脱。
他甚至……可能是在暗示,沈知意的不回应,不是犹豫,不是不舍,而是……一种……默认?
或者,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更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此刻病危的婆婆)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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