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看透世情的沧桑:“老朽虚度数百春秋,类似场面,见过不止一次了。平日里无事,各家尚可把酒言欢,同享安乐,共分利益;一旦真正大难临头,尤其是涉及宗门根基、核心资源、乃至生死存亡的抉择时,人心之私,便显露无遗。天剑宗与青玄门,为争这中州剑道乃至正道魁首之位,明争暗斗已持续数百年,积怨颇深;妙音坊向来超然,多以音律修身,于争斗之事兴趣缺缺,遇事往往以保全自身为先;金刚寺远在西域佛土,虽心怀慈悲,愿降妖除魔,但真要他们倾尽寺内精锐,不远万里来中州长期征战,恐怕也非易事,其间粮草、补给、损耗,皆是难题……更遑论那些依附于各大宗门之下的诸多势力,彼此之间恩怨纠缠,利益盘根错节,旧仇新恨数不胜数。想让这样一群人真正抛弃前嫌,拧成一股无懈可击的绳索?难,难如登天呐。”
“嘿嘿,老墨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殿门阴影处,传来酒剑仙略带沙哑的嗤笑。他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那个似乎永远喝不空的朱红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弥散开来。“什么狗屁联盟,什么共抗魔劫?不过是那帮孙子又想出来占便宜、捞好处的把戏!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大义帽子扣得比谁都高,无非是想抢占个‘名分’,号令群雄,好让别家去拼命,自己躲在后面摘桃子!真要到了要出人、出血、出底蕴的时候,你瞧好吧,推诿扯皮、保存实力、暗地里使绊子、甚至关键时刻背后捅刀子的,绝不会少!老夫当年……”他咂咂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摇摇头,又灌了一口酒,没再说下去。
林轩静静听着众人的分析,目光再次落到请柬上那并排而立、龙飞凤舞的天剑宗剑印与青玄门道纹之上,指尖停止敲击。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灯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哔剥声。
“师父和墨老所虑,正是我心中所忧。”林轩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次天阙城大会,名为‘诛魔’,实为‘博弈’。是各方势力在魔劫压力下,重新划定话语权、争夺利益主导权的一次角力。我新剑盟创立未久,根基尚浅,实力未丰,在那些老牌势力眼中,恐怕连上桌博弈的资格都勉强。更何况……”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最核心的几人,“我们身负剑墟传承,更知晓部分关于‘天魔’的骇人真相。此去天阙城,必是龙蛇混杂,眼线密布,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须得慎之又慎,如履薄冰。”
众人神色皆是一凛,酒剑仙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林轩继续道:“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闭门造车,对外界风云变幻一无所知。有些事,必须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身去感受。我们需要知道,在‘魔劫’这个看似迫在眉睫的共同敌人面前,这些自诩为正道栋梁的势力,究竟能团结到什么程度?他们的底线在哪里?又有哪些势力,或许早已在暗中变质,与魔道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或者其本身行事,就已偏离了‘正道’二字?”
他心中还有更深层的考量:剑墟之主的警示言犹在耳,那所谓的“天魔”可能与上古乃至更久远的秘辛有关。这次大会,或许也是探查相关线索的机会。
思虑已定,林轩斩钉截铁道:“故此,大会,我们必须去。但不能倾巢而出,给人以可乘之机。我亲自带队,苏月师姐随行,另从各堂挑选十名机敏沉稳、精于察言观色的筑基弟子同行。师父,”他看向酒剑仙,“烦请您与石堂主、墨老共同坐镇云霄山。务必加强戒备,完善阵法,谨防有心人趁我等离山,前来窥探甚至滋事。影舞……”他看向角落阴影,那里气息微弱但平稳,“你伤势未愈,本源受损,不宜奔波,也留下静养,可协助墨老处理盟内日常事务。”
“你要亲自去?”酒剑仙眉头拧起,不赞同道,“那天阙城如今必是各方势力眼线交织的龙潭虎穴,你身负剑墟传承,乃是众矢之的,万一身份泄露,或者被那些老狐狸看出端倪……”
“正因为身负重责,关乎剑墟传承与可能的浩劫真相,我才必须去。”林轩目光澄澈而坚定,打断师父的担忧,“躲在云霄山,固然安全,却也等同于自盲双目,自塞双耳。唯有深入漩涡中心,方能看清暗流走向。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以新剑盟盟主、边境新兴势力代表的身份前往,只要不主动显露剑墟相关,当可无虞。况且,不是还有师父您传授的诸多保命遁形之术么?”
酒剑仙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眼神毫无动摇,最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又灌了口酒,嘟囔道:“翅膀硬了,管不了了……随你吧!不过小子,给老夫记住,活着回来!东西丢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弟子谨记。”林轩郑重应下。
三日后,一行十二人悄然离开了云霄山。林轩与苏月皆换了不起眼的常服,收敛气息,十名筑基弟子也做寻常散修打扮,混入前往天阙城的修士洪流之中,朝着中州腹地那座巍峨巨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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