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剑道长廊的途中,沉默如冰冷的潮水,在五人之间弥漫扩散。与来时的探索与期待不同,此刻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尘埃与未来的重压之间,靴底与古老石面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此刻听来都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的鼓点。洞窟尽头那块最终的残碑,像是一个辉煌时代戛然而止的句点,残酷而决绝。而林轩识海中那部《太初剑经》,则是句点之后,一个沉重到几乎要将灵魂也压垮的惊叹号——它开启的,并非简单的传承,而是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长廊内弥漫的剑意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不再如先前那般活跃流转,反而沉淀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哀悼的静默。众人在中央那座巍峨石碑的基座旁盘膝坐下,将残存的护身阵法布在四周,却仍觉心底有寒气不断上涌。林轩闭目凝神,眉宇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周身气息随之起伏不定。起初是接收浩瀚信息时的剧烈波动,如惊涛拍岸;随后逐渐化为深沉的混沌,晦暗不明,仿佛在消化着颠覆认知的真相;最终,一切外显的波动都收敛了,归于一种极致的“静”。那不是空无一物的寂静,而是包容了万有、看穿了虚妄、承载了重量之后的“静”,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与压抑。
当他再度睁眼时,那双曾经清澈锐利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古井,映不出多少光,却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影。初获传承时的震撼与灵魂层面的重压已然沉淀下去,转化为一种洞悉了世界底层规则后的清明。然而,这份清明带来的并非释然,而是更加庞大、更加无解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一点微光自指尖亮起,并非凌厉的剑气,也不是璀璨的灵力,而是一种更为本源、近乎“道”之雏形的“意”。这光芒柔和却穿透力极强,轻易驱散了身周数丈的昏暗,并在众人面前的空中徐徐铺开,勾勒出一幅超越常人想象的宏大幻象。
“《太初剑经》的开篇,并非直接讲述剑术剑意,亦非修炼法门,”林轩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稳,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时光深处打捞而出,带着万古的寒意与重量,“而是……揭示了我们所居的这方天地,其真正的‘处境’,以及那‘域外天魔’……究竟是何等存在。”
指尖微光流转,幻象变得清晰——
那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确切描述的“背景”。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绝对的、永恒的“虚无”。它不是黑暗,黑暗尚有“暗”的属性;它更非空白,空白仍是“间”的概念。那是一种纯粹的“无”,是存在得以显现之前的“基底”,是终极的“混沌未开”。就在这片无边无际、无法测度的“虚无之海”中,悬浮着一个个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光晕“气泡”。
每一个“气泡”,都包裹着一团井然有序、自行运转的法则光流。有的气泡璀璨夺目,内部星辰罗列,山河壮丽,文明之火如繁星点点;有的则光芒黯淡,法则链条稀疏欲断,呈现衰亡之象;还有的介于其间,稳定地散发着柔和光辉。
“这‘秩序之泡’,便是我们认知中的世界,宇宙,位面,是一切天道法则守护下的‘存在’本身。”林轩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他指向那些气泡,“其外壁,便是世界壁垒,它隔绝了外部的‘虚无之海’,抵御着那永恒的同化与侵蚀之力。而我们修士吐纳灵气,感悟天道,淬炼己身,本质上,便是在加深与自身所在这个‘气泡’内‘秩序’的联系,借用、模仿乃至最终尝试融入这股维系存在的根本力量。”
酒剑仙手中的酒葫芦不知何时已放下,他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世界如泡,悬于虚无……原来如此。古籍中常云‘大道如网,笼括四方’,‘天心高渺,难窥其全’,本以为只是形容天道浩渺,未曾想,竟是这般……这般脆弱的真相。我们毕生所求,竟不过是在这层脆弱的泡影中,挣扎求存,竭力维持其光彩。” 言语间,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苍凉。
苏月凝视着幻象中那片死寂的“虚无之海”,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震颤:“那么,所谓‘域外天魔’……它们诞生于这片‘海’中?是‘虚无’孕育的怪物?”
“不。”林轩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指尖微光骤然一变,从柔和转为幽暗、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本能厌恶的扭曲感。幻象中的“虚无之海”深处,开始“浮现”出一些东西——那并非实体,甚至难以称之为“存在”,更像是“虚无”本身产生了某种“意愿”或“趋向”。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蔓延的暗影,时而如蠕动的不可名状之物,时而仅仅是一种概念上的“侵蚀感”。
“《太初剑经》将其称之为‘湮灭之息’、‘混乱之源’、‘秩序之敌’。它们并非‘海’中诞生的‘生灵’,它们……本身就是这片‘虚无之海’的某种‘倾向性’或‘本能’的体现。”林轩的声音带着一种解剖真理般的冰冷,“你可以将其理解为,‘存在’(秩序)的反面,‘有’的对立面‘无’的主动化表现。它们没有我们所能理解的意识、形态、善恶观念。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如果这能称之为意义),就是‘吞噬’与‘同化’一切‘秩序’,将所有的‘有’,复归于终极的‘无’与永恒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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