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越过东山脊,洛阳港的灯塔便熄了火光。港口像一口被揭开的大锅,热气腾腾:桅杆林立,白帆与赤龙旗交织成一片翻涌的云海;汽笛、号子、铁链的撞击声汇成连绵的鼓点。栈桥宽得能并行四辆马车,此刻却被一箱箱、一袋袋、一桶桶货物挤得水泄不通——南来的蔗糖闪着琥珀光,北运的钢材泛着青蓝冷辉,而最新下线的蒸汽机零件整齐码放,像刚出炉的银锭。
赤铜肤色的码头汉子们赤着上身,喊着号子把成捆棉布扛上肩;旁边,穿蓝布衫的女工把一筐筐玻璃器皿轻轻放进垫着稻草的板箱,叮叮当当的脆响一路延伸到仓库深处。更远的地方,龙门吊的钢臂在晨雾里伸缩,像巨人的手臂把成吨货物从船腹提到岸堤,又稳稳放下。空气中混杂着焦油、砂糖与新鲜面包的味道,让人一闻就知道:这里不缺任何东西。
外港一侧,几艘高桅的西洋船泊在浮标外。为首的船长把望远镜搁回胸前,瞪大了灰蓝色的眼。
“上帝啊,”他低声对副手说,“这港口比伦敦泰晤士河口还要拥挤!每一根桅杆后面都连着一座工厂,每一声汽笛都在告诉我——亚洲如今也能自己造钟表、织机、甚至风帆战列舰。”
副手点点头,指着岸边一排崭新的砖红色仓库:“看那屋顶上冒的烟,不是柴火,是煤。他们用煤驱动机器,一天产出的布匹够我们一个小镇用一年。”
再往内港走,一片新建的钢铁栈桥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桥尽头,一列小型蒸汽机车正拖着平板车缓缓驶来,车上堆满刚下船的生丝和香料。机车喷出的白雾在晨风里散开,像给忙碌的码头披上一层轻纱。岸边的小贩推着木车兜售热腾腾的包子与豆浆,包子蒸汽与机器蒸汽混在一起,分不清哪边更热。
西洋船长站在桥边,忍不住掏出笔记本,用铅笔飞快地勾勒:高耸的仓库、喷汽的机车、穿梭其间的赤龙旗。他写下最后一行:
“若说富饶有形状,那便是此刻的洛阳港——桅杆如林,货物如山,晨风一吹,连空气里都带着叮当作响的银币声。”
夕阳把港口镀成铜色,远处突然传来“呜——”一声低沉长啸。
一道乳白色的烟柱贴着铁轨冲天而起,像一条被惊醒的巨龙。紧接着,钢铁车轮碾过钢轨的“哐当、哐当”巨响震得木栈桥嗡嗡发抖。
第一辆蒸汽火车拖着十几节车厢缓缓驶入站台。铜制的烟囱喷吐着白雾,火星在烟柱里一闪一闪;巨大的连杆上下翻动,好似巨兽的肋骨在呼吸。
刚踏上码头的几名西洋水手猛地僵住。
“黑龙!黑龙复活了!”
其中一人当场跪倒,双手合十,额头抵着滚烫的石板,用母语大喊。
另一人摘下帽子,在胸口画十字,声音颤抖:“上帝保佑,它会喷火!”
他们的同伴——一位跑过东方航线的老水手——赶紧按住两人肩膀,压低嗓音解释:
“蠢货,那不是龙!是汉国的蒸汽火车!烧煤、煮水、用蒸汽推动轮子。”
跪着的年轻人抬头,眼里仍带着惊恐:“可……可它自己动了,没有马,没有帆!”
老水手笑出了声,指向火车的烟囱:“看见那白烟了吗?那是蒸汽,不是妖火!煤把水烧开,蒸汽推动活塞,活塞带动车轮——就这么简单。”
话音未落,第二辆火车拉着成箱棉布和长条钢板呼啸而过。车轮碾过铁轨的火花溅到空中,像一场短暂的流星雨。
几个搬运工趁机把空车皮推上侧线,动作娴熟;远处的龙门吊放下最后一捆生丝,汽笛再次长鸣,像给这场钢铁交响乐画上句号。
西洋水手们这才慢慢站起身,脸上的惊恐逐渐被好奇取代。
“没有马,没有帆,却比百匹骏马更有力……”
他们望着火车远去的白烟,嘴里喃喃重复着刚学到的陌生词:
“蒸气……火车……”
洛阳第二造船工厂的试航码头,正午的阳光被高大的龙门吊切割成一道道金柱,斜斜地洒在乌黑发亮的船台上。
那艘尚未下水的“蒸汽火轮船”静静侧卧于滑轨之上:修长的船体以铆钉密合的钢板包裹,脊背处一条隆起的烟囱像一柄未出鞘的剑,直指天空。两侧巨大的明轮半浸在水槽中,铜铸的叶片被工匠擦得锃亮,映出周围人影的晃动,仿佛随时会旋转起来,把阳光搅碎成银色的浪花。
江子锐抱着厚厚一叠图纸,袖口挽到手肘,墨线勾勒的轮系、锅炉、传动杆在他指下交错成网。
“总领大人,请看这里——”
首席工程师老周弯腰,用一支沾了红漆的竹签点在图纸上,“燃烧室采用双层炉排,煤火可在前室预热,后室充分燃烧,蒸汽压力可稳定保持在每平方寸一百八十磅以上,比旧式锅炉高出一半有余。”
他说话时嗓音沙哑,却掩不住眼角的亮光,仿佛那团火已在胸膛里烧了许多年。
赵康——工业部部长——微微俯身,指尖轻触图纸上的冷凝管回路,眉峰因专注而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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